第59回 冒雪吐寒芳 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 一團春氣隐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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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靠口鼻直似蒙了一層霜雪。

    隻呼鼾之聲甚微,不似往日那等洪亮,人卻未死。

    一摸火池中的銅壺,恰巧壺下有堆餘火被灰蓋住未滅,水尚溫熱。

    忙倒了一碗,給牛子撬開牙關灌了下去。

    因恐骨髓凍凝,容易推折,不敢猛推,隻得大聲呼喊:“牛子快醒!” 王淵醒來,見靈姑獨自披衣下地弄火,心想掙紮下床相助,無奈身子凍得又僵又木。

     火旺以後,身上更抖得厲害,直說不出話來。

    沒奈何,隻得忍耐一會。

    這時聽靈姑急喚牛子,猛想起母親尚在石後小室以内,不知凍得如何。

    母子關心,一時情急,脫口喊了一聲,什麼也不顧了,把被一揭,縱下床往裡就跑。

    牛子本能耐冷,又吃了滿肚的酒,不幾聲便被靈姑喚醒,隻是身子僵硬,不能轉動。

    靈姑方想再給灌點熱水,忽見王淵長衣未穿,往裡急跑。

    想起王妻尚在室内,也着了急,丢下牛子跟蹤趕進。

    一看,還算好,那幾間小屋俱用老厚木闆隔成,甚是嚴緊;王妻因為怕冷,酒飲不多,昨晚便覺出寒意,睡時曾将門關好,裡外屋火池一齊生旺。

    在屋裡睡的人雖仍覺冷,靈姑由外跑進,轉覺溫暖非常,與屋外有天淵之别。

     王妻早被驚醒,見愛子凍得那樣,忙拉他到被窩裡去暖和一會。

    王淵因自己身上冰涼,恐冰了母親,執意不肯,徑往火池旁蹲下烤火。

    心一放定,牙齒又打起戰來。

    王妻喚他不聽,又喚靈姑。

    靈姑道:“我倒不冷,等我去請爹爹、大叔進來吧。

    ”說罷,回到外面。

    呂偉正披衣起坐,牛子也剛撐起。

    靈姑道:“爹爹、大叔、牛子,快去裡面,大嬸門簾我放下了,裡屋火很旺,比這裡暖和得多呢。

    ”王守常聞言,這才勉強撐起,戰兢兢與呂偉一同穿上衣服,走到石後小室中去。

     牛子雖然剛醒,周身疼痛僵麻,卻不願到裡屋,仍随靈姑操作。

    二人先把裡屋大小火池一齊生燃添旺,外面大池也加得火苗高起六七尺。

    王淵略為暖和,也出來相助,把床榻鋪陳一齊移進室内。

    盛水隻有兩隻大缸,幸還未破,但已通統結冰。

    三人不敢硬鑿,隻得冒着奇寒,把洞口冰雪鑿些下來,盛入壺挑,又取些酒放在火旁,以備飲用。

     這一忙亂,天已大明,誰也無心再睡。

    王妻自呂、王二人入房,便在小屋内穿衣下地。

    等靈姑、牛子一切停當,才行走出。

    就池旁熱水淘米,煮了一鍋熱粥,又取了些熏臘鹹菜,大家吃飽,火也越旺,才都暖和過來。

    可是近洞口一帶仍去不得。

    這時雪時下時止,牛子所做青稞堤凍得像一道碧琉璃相似,又堅又滑。

    牛子昨晚所掃之處,雪又積了二尺左右;未掃之處,高達一丈以上。

     王守常坐在火旁,望着洞口歎道:“想不到一夜工夫,天氣變得這麼冷,無怪人要封洞過冬。

    照此下去,恐怕我們就不封洞,也寸步難出呢。

    ”王淵道:“那多悶人,洞口風大,我們不會做一個大門簾麼?”王妻聞言猛醒,想起洞中獸皮、麻縷甚多,正可合用,便和衆人說了。

    兩小姊弟很不願關在洞裡,聞言齊聲贊好,也不顧外面寒冷和大人攔阻,徑和牛子一同踏雪往小洞中搬取獸皮。

    那小洞原是衆人堆積食糧之所,文叔所存諸物也在其内,靈站已有數日不曾走入。

    到了一看,文叔所存物堆中似有翻動痕迹。

     但她想牛子、王淵常來小洞中取物,此刻又還要忙着查看牲畜有無凍死,因此心裡雖然略動,卻沒開口問,吃别的事一岔,就此撂開。

    匆匆取了些皮革、麻縷,捆紮成卷,徑往隔洞查看。

     藏牲畜的洞穴地勢最為低下,鐘乳奇石甚多,呂、王諸人就着當地形勢,隔成許多栅圈。

    隻是光景昏暗,入内須持火炬照路。

    以往每次入洞,牲畜見火,照例騷動歡躍。

     但這次三人走到二層,還聽不見一點聲息。

    王淵急道:“糟了!昨晚今早這樣冷法,那幾隻小鹿、小羊一定凍死了,我們快看看去吧。

    隻顧忙着掃雪,也沒給它們想個法子。

    ” 牛子笑道:“隻管放心,它們不在風雪地裡,就凍不死。

    ”王淵仍不甚信,持着火把,飛步趕到後洞深處各栅圈中一看,所有各種牲禽都做一堆蜷伏,擠在一起。

    看見火光,略擡了擡頭,仍舊卧倒,更不再動轉,竟一隻也未被凍死。

    王淵喜道:“畢竟畜生比人耐冷得多。

    要都凍死,明年拿什麼種田呀。

    ”牛子道:“你哪裡知道,這大小三洞隻這洞又低又深,裡洞比外面的地要低下好幾丈,不但冬天不冷,夏天還更涼快呢。

    我也遇見過好幾回冷天,今天這樣還是頭一回遇到。

    照這麼冷的天氣,什麼東西都禁不住,明年雪化了看,不知有多少畜生凍死的呢。

    它們栅圈裡放有好些草豆谷子,風刮不進來,決凍不死。

    我們又不封洞,隔兩天看上一回,加點食水,點一個數,防它們怕冷串群,踢咬成傷,就沒事了。

    ” 靈姑走過牛圈時,好像兩隻乳牛隻見一隻,因忙着查看鹿栅,沒怎理會,此刻聽牛子一說,便令當時點數。

    點完一算,乳牛竟少了一隻,還短了兩隻肥大家雞,兩隻鴨子。

     三人俱覺洞中牲禽除各有栅圈外,頭兩層也都設有栅欄,并無開動痕迹;附近又沒野獸,冬眠之時,蛇蟒不會侵襲。

    若真有厲害東西,像白猩子之類,不該隻少這兩三隻小牲禽。

     栅内積草也不見淩亂踐踏。

    況且這樣風雪奇寒,無論人獸,均不能來往,哪有丢失之理? 好生奇怪。

    洞内地廣,孔穴又多,三人找了老大一會沒找到,想不出是何緣故。

    隻得回轉大洞,且等明日看還丢失與否,再作計較。

     呂偉聽說丢失一牛二雞,大為驚詫。

    王守常問雪中有無人獸腳印。

    靈姑道:“這雪時下時止,就有腳印,也被雪蓋上了。

    昨晚今早這麼冷法,我看人不能來,蛇更沒有;要是野獸,栅圈裡不會那樣幹淨。

    定是怕冷,藏在哪裡,鑽錯了石窟窿,走不出來。

    再不就是誤竄出來,風雪迷路,走不回去,凍倒雪裡,吃雪埋住也說不定。

    ”呂偉沉吟了一陣,意欲親往查看。

    靈姑因兩小洞雖然冷得好些,洞外這一段卻是寒氣凜冽,咳唾成冰,風吹如割,恐老父受寒,再三勸阻。

     呂偉多曆世故,知洞中孔竅雖多,但俱都看過,沒有大的。

    藏雞尚可,那隻乳牛有小驢般大,一則擠不進去,二則天冷,獸都合群,決不肯舍老牛離開,突然丢失,必有緣故。

    昨日在田場上忙了大半天,回來又忙着看花賞雪,洞前無人。

    天氣先頗暖和,直到人夜才逐漸冷起,料定是那時候出的事,多半被人偷去。

    照此寒天算汁,短時日内賊人決不會再來。

    因靈姑苦勸,不願拂她一片孝心,也就罷了。

     尤文叔在日,曾拿出許多狐兔黃羊等溫軟毛皮,送給衆人制為衣履,為冬來禦寒之用。

    王氏夫妻正值守洞無事,便做了幾身。

    時正天暖,誰也沒有想到這般冷法,隻呂、王二人試了試,便即脫下,藏入小洞。

    等靈姑取回獸皮,王妻見愛子凍得面色發青,直喊腳冷,想起前事,忙叫牛子一齊取來,再拿幾張好皮,連大人毛靴統,一齊做全。

    靈姑因幫同趕做洞口皮簾,隻王淵一人強跟了去,一會取到。

    衆人穿上一看,每人一頂皮包頭,連臉至頸一齊套住,面上挖有四孔,用布沿邊,露出雙目、口、鼻;耳旁各有一眼,上搭小簾,啟閉随意。

    還有一身皮做的衣褲,腳底一雙毛靴。

    王妻女紅精巧,式樣雖仿效文叔,卻比原式靈巧精細得多。

    從頭到腳,凡相接處,俱有細密鈕扣。

    上面還垂下三五寸,也有鈕絆扣緊。

    靴統下有布底。

    上衣對襟,兩行側開,密鈕互扣。

    毛均向裡,不似文叔反穿,遠看毛蓬蓬和野獸一樣。

    衆人都有絲棉緊身襖褲,再加上這一套,端的溫暖舒适,輕便非常,寒氣一絲也透不進去。

     王淵首先喜道:“穿上這個,不但不怕冷,再做好雪滑子,哪裡都能去了。

    ”王妻笑道:“前些天叫你穿上試個樣都不願,這又好了,你這個娃兒呀。

    ”王淵隻笑。

     衆人一點數,隻兩小兄弟和呂偉是全套。

    王守常沒有皮褲,牛子沒有毛靴套,王妻隻有一件上衣,還短五件。

    王妻原給文叔做了一件皮褲,因是反毛,又與丈夫身量不合,見未取來,也沒有問。

     王淵穿上皮衣,在火池旁待了一會,覺甚溫暖,正和靈姑商量怎麼玩法,牛子忽然笑嘻嘻将昨晚趕做的雪具取了出來。

    那雪具山民叫滑子,又叫雪船。

    寬約五寸,長約四尺,兩頭尖銳,往上翹起,像隻浪裡鑽。

    鞋槽居中,上有四根牛筋索,以備綁鞋之用。

     牛子刻意求工,去了原備木條,改選山中堅藤編成,甚是輕巧細密。

    王淵見了大喜,忙喊:“姊姊,快試穿看看。

    ”靈姑正縫皮門簾,笑道:“要忙,你先滑去,我把這門簾趕做完了再來。

    ”王淵恨不得就去試新,又不願獨去,穿上雪滑子,在洞前滑了一轉又走回來,直催:“姊姊快點。

    ”靈姑也不理他。

     呂偉正和王守常布置那幾間小屋,聞聲走出,要過雪具一看,果然靈巧精細。

    笑道: “牛子手工竟如此好法。

    這東西有用,閑來再做兩副大人穿的,沒風時都出去活動筋骨也好。

    ”牛子見衆人俱都稱贊,喜得趕忙取了精細藤條,當時就在火旁編制。

    王守常道: “牛子和淵兒倒是對勁,難得他偌大年紀也那麼性急。

    ”呂偉道:“靈兒性子也急,不過比淵兒大了幾歲,稍微好些罷了。

    ”王妻道:“靈姑多知輕重,淵兒比她差大多了。

    ” 王淵見衆人笑他,不好意思再催,急得在火池旁亂轉。

    王妻見愛子猴急,笑對靈姑道:“做得差不多了,還有兩小塊我縫吧。

    再不去,淵兒要急哭了呢。

    ”王淵道:“娘太挖苦人,我幾時哭過?不是心急,實在那些梅花大可惜,也不知凍死了沒有。

    ”靈姑笑道:“你怕花凍死,不會一人先去看麼?”随說也就将針線收拾,結好雪具。

    呂偉又令将手套和帽兜套上。

    那皮都經文叔用藥草煮水連洗帶硝,外皮雪也似白。

    呂偉道: “這一身裝束跟雪一樣顔色,要打獵行軍,隻往雪裡一趴,對方休想看得出來。

    隻不知雪滑子合用不,真要是好,盡管冰雪封山,照樣哪裡都能去,不但快,還省力呢。

    ”牛子插口道:“這藤條結實極了,跑多遠也不會壞,雪住以後,我往遠處再試它一試就曉得了。

    ” 靈姑想要答話,王淵催走,便同出洞,二人先順雪徑往梅林馳去,走出十來丈,見昨掃雪徑已被增高了七八尺,隻比兩旁凹些,便縱身一躍,到了上面。

    二人腳底都有功夫,雪凍成冰,越發好滑,一溜就是老遠。

    此時風雪已止,隻是冷極。

    二人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