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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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一道銀虹電閃也似飛将過去。

    白猩子本就難得跑脫,偏又生性多疑,斷不定洞中生人是否克星,如若不是,還想殺以洩忿,落地時又回望了一望。

    略一停頓,飛刀已電馳而至,哪還容它二次縱起,竟然将它圈住。

    白猩子吃過苦頭,略微挨近銀光,便覺毛皮紛落飛舞,皮破血流,吓得蹲伏地下,哀聲慘嗥,不敢動彈。

    呂偉見愛女已将惡獸活活困住,忙縱身出來,令老人用獸語傳話,問它同類藏在何處,新的巢穴在甚地方。

    老人聞言,才知呂氏父女将它困住不殺,為的是想追問巢穴,不等話完,先怪叫了幾聲。

    白猩子立即住了嗥叫,望着老人,似有求他解救之容。

     老人又回叫了兩聲,才對呂偉道:“它那巢穴我都知道。

    這幾個小惡獸原住在此。

     隻最老的兩個,歲久通靈,不和兒孫鬼混,去年獨自另尋了一處新巢。

    那地方比這裡還要幽僻險峻得多,一向不許子孫前去。

    母的一個因為誤服毒草,瞎了眼睛。

    公的還帶我去醫過,也未醫好。

    性較以前還要兇殘,隻要被聞見氣味,不論是甚東西,立即抓裂弄死。

    連它子孫遇上,也是不免。

    隻和公的好。

    自從洞中子孫被你們殺了好幾個,這東西複仇心重,剩這幾個最小的自知不敵,前往老的巢中哀号求救。

    老的得知子孫受害,自然忿怒。

    因多年來最信服我,意欲先到這裡,叫我代它出個主意,再尋你們報仇。

    不料才到洞前,便遇你們尋來,用這法寶殺死。

    所剩四個全都膽寒,不但前山暫時不敢前去,因你們随後又來尋了幾次,連這裡都不敢再住了。

    連兩個小黃猩也一齊帶走,遷往老的巢穴中住去。

     “這種惡獸天生惡性,遇見仇敵雖然一齊上前,無事時卻倚強淩弱,互相惡鬥。

    往往一打好些日,抓得渾身是傷,互相力竭才罷,甚而緻死。

    卻極愛小的,越是同一輩的,越打得兇,如有受傷,或因自不小心,好勇負氣,和難克制的毒蟒、木石相鬥相撞,成了殘廢,那時誰也看它不起,決不相助。

    這幾個惡獸逃到老的巢穴,知公的已死,母的決不見容,這東西又是越老越兇,力大非常,無法能制。

    于是同心合力,費了無數的事,還欺那母的眼睛不能見物,才推入穴旁絕澗之中,到底死未,還不曉得。

    就這樣,還被母的撈了一個較大的一同墜落。

    事後,這一個因同類欺它沒了前爪,飲食俱不方便,連小的也不肯相助,沒奈何才想到我身上。

     “昨日已經來過一次,隔着水簾和我說了半天,我和它們相處多年,能通言語,問明詳情。

    先想人會打雷,又沒聲音,如是修道會法術的人,不該又種田養牲畜。

    我住這間,偏在一旁。

    據那日那兩個小黃猩說,它們在洞中吃包谷,未随那三個死猩出洞,曾有電光進洞飛繞了好一會。

    晚來四猩到此,将兩個小的帶走。

    就說老的也為無聲雷所殺,那麼雷既進洞飛繞,怎麼未将那兩個小的一齊殺死?它們素來喜歡亂說亂叫,想甚說甚,常不可靠。

    又想它們那樣行動如飛,兇猛神力,有本事的人傷了不知多少,連那會使法術的和尚道士都被弄死過好幾個。

    我自二十五歲入山,被老的捉來,由山南移向山北,随又移到這裡,前後數十年中,隻見過一次來了個遊山道士,當時雖用法寶傷了一個,捉了一個,未了仍為所害。

    此外簡直未吃過人一次虧。

    雖見這個爪臂斷得奇怪,仍是不肯深信。

    我已受老的驅使三十多年,喜時還好,怒時受盡折磨傷殘,三四次幾乎送命。

     老的更靈,逃更逃不脫,逃多麼遠。

    藏得多好,也被循蹤追回,白白吃苦。

    好容易熬得年久,老怪物受我感化,不再役使;并令子孫厚待,朝夕供養,不準傷我一根毫發。

    我在此靜心等死,怎肯再受它的淩壓驅使?自然不去。

    當日它還記着老怪物嚴命,忿忿而去。

     “适才想是又受了同類欺侮,除我好欺,可以逼着服侍它外,實無别法,又來尋我。

     先在洞外好聲央告,要我和它住在一處。

    因怕你們萬一尋來,不敢進洞,以防電光追入,無路可逃。

    聽我不理,便發怒恐吓,說老的已死,如不肯從,便要我命。

    我知這東西性烈如火,沒奈何,隻得走出,打算和它分說,若不行,再想法子,諸位忽由中洞繞到這裡。

     “起初我聽你們說的話與怪獸所說相符,才信了些,不料你們法寶居然如此厲害。

     我料定它那同類決未同來,不過這是它們的老巢,還剩有不少吃的東西,難免到此尋找。

     休看它們私下欺淩,我們殺死它一個,如被知道,仍非報仇不可。

    耳朵又尖,聽得極遠。

     我怕它亂叫,被它同類聽去,便不能害你們,也必害我,所以假說能勸你們饒它一命,止住它叫。

    尋它巢穴,我自能引路。

    這東西反複無常,不但難以收服,而且記仇之心更盛,稍有空隙,便即為害。

    如無别的用處,殺死為妙。

    ” 靈姑便問:“我們想逼它去引那幾個出來,再一齊殺死,不是好麼?”老人道: “這個萬使不得。

    我們前去除它們,越隐秘越好。

    不用寶光繞着它,怕它抽空逃走;如用寶光,那幾個惡獸也都見過,早已望影而逃,豈不無益有害?況且這東西心靈多疑,也決不甘,還是殺了的好。

    ” 說時,白猩子見老人和仇敵說個不休,靈姑又指着它問答,似已覺出不妙。

    見銀光繞身如環,旁竄決定送死,倏地向上縱起,意欲縱出圈外逃走。

    呂偉見它兇睛亂轉,早已防到。

    方暗囑靈姑小心,眨眼工夫,白猩子已由銀光圈裡縱起。

    那洞頂離地高約六七丈,上面俱是些倒垂的奇石鐘乳之類,被白猩子後爪一把抓住,懸在空中,二目兇光四射,狀甚驚惶。

    靈姑忙指銀光追去。

    白猩子見走不脫,厲吼一聲,後爪一撐,箭也似直朝衆人立處飛落下來,大有情急拼命之勢。

    尚幸飛刀神速,由上追下,隻一繞,便腰斬作兩截。

    銀光耀眼,叭叭兩聲,兩半截獸屍墜落地上,濺得到處都是鮮血。

    就這樣,衆人還差一點沒被砸中。

    假如飛刀稍慢,便非死必帶重傷了。

     白猩子死後,老人作了幾聲獸嘯,随請衆人少待,持了原來火把去至外面。

    隔了一會,才行回轉,對四人道:“惡獸幸是獨身到此,沒有同類跟來,事尚可為。

    它那新巢離此不算很遠,但地勢甚高,我們人未走到,它早望見,休想除得了它。

    這東西平時最喜月夜追殺蛇獸,否則便尋一林木多的地方互相追撲惡鬥。

    如欲一網打盡,且在老朽卧室内候至黃昏月上,想好主意再去。

    這裡是它舊日巢穴,難保不來尋找,自投羅網。

    人出洞外,必被警覺逃走,此時不要出洞才好。

    ”靈姑因來了好一會,靈奴一直未見,惦念異常,急欲出洞眺望,又不放心老父等三人留在洞内,執意要一起往洞外觀察。

    老人攔她不住,又恐四人迷路,隻得陪了同往。

     衆人又經過好些曲折,才到洞外。

    一看,靈奴正由左側高峰飛來,在空中盤飛了一匝,見了四人,立即下投。

    靈姑接住盤問,知惡獸巢穴已被發現,所說地方正與老人之言相同,隻是洞内白猩子出進不絕,仿佛不止老人所說那幾個。

    找到以後,便即飛回報信,已來洞外兩次。

    第二次來時,正值斷臂惡獸在外叫嘯,一會見它進洞,忙尋主人,仍未尋到。

    此來已是第三次了。

    老人見鹦鹉如此通靈,甚為驚贊。

    靈姑聞言也誇獎了幾句。

    因靈奴說惡獸俱在新巢,不似要往前山侵犯之意,打算一勞永逸,将它除去,便随老人回到洞内。

     到了所居卧室一看,石室并不甚大,尚還整潔,不似預想之污。

    到處都鋪着虎、豹、狼、鹿等獸皮。

    室當中挖了一個三尺見方的石坑,坑内燒着木柴,火光甚旺。

    坑旁一邊是幹柴,一邊是石塊。

    坑上橫着幾個鐵架,架上挂有烤肉鈎子和漢客人山采藥用來燒水的銅吊,與山人火池大略相似。

    用具則多族雜呈,什麼都有。

    石桌下堆聚着許多尺半長的大竹筒和一堆本山所産的鹽塊。

     王淵随手取了兩個竹筒一看,一個裝着山茶,一個裝着一些草根,問是何用。

    老人長歎一聲道:“老朽自從少年人山,為惡獸搶來此洞,受盡折磨辛苦,九死一生,至今還保得一條老命,也全仗着這些東西呢。

    時候還早,諸位請坐,待我弄點飲食,一一奉告。

    ”随取了一把大瓦壺,在竹筒内取些山茶放下,用吊中水泡好,蓋上,放在火旁一個鐵擱闆上。

    老人說道:“這茶是惡獸由本山絕頂雲霧中采來,久服好處甚多,專治瘴毒。

    味更清香醇美,但須煮它一會,香味才醇。

    ”邊說,邊把石坑旁堆着的黑石頭撿了一塊,丢将下去。

    那石見火即燃,石面上透出一層烏油,滋滋微響,冒起老高火苗,光照全室,晃眼水開。

    老人又取一大塊幹鹿脯,用水洗淨,挂在鈎上,放些山芋、包谷,在火旁烤着。

    一會工夫,分别烤熟。

    四人幫着尋來木盤,切的切,剝的剝。

    老人用短竹筒倒好茶,分請四人同在火坑旁青石條上圍坐飲食。

    靈姑取些生包谷喂靈奴吃,一邊聽老人拭着老淚述說前事。

     原來老人姓尤名文叔,原是四川成都儒生,本來書香仕族。

    隻因生性聰明,從小好欺侮老實人,又做得一手好詞訟,年才二十,便成了鄉裡間有名的訟棍,外号兩頭蛇。

     鄉民畏之若虎,人人切齒,當面卻不敢得罪。

    到了二十一歲上,娶了一房妻室,十分美貌。

    第二年又給他生了一個極乖的兒子。

    夫妻恩愛,家道又好,端的安樂已極。

    尤妻人甚賢惠,不以丈夫所行為然,時常婉言苦勸。

    不消兩三年,居然将他感動,折節改行。

     鄉人也漸漸相安,不甚提起來就咒罵了。

     不料當地有一個為打官司受過他害的仇家,忽然從外省回轉,暗中買通一人告他作詩譏刺朝廷。

    此時正興文字之獄,官府久已聞他劣迹,立即簽拿。

    幸他以前衙門中人多有勾結,雖不再管詞訟,仍舊未斷交往,老早得信,知禍不測,忙将家事布置,連夜逃往雲南,準備到省城投一世交當道,代為平反。

    因見緝拿風聲太緊,不敢徑走官道驿路。

     自恃練過幾年武功,文武都來得;平日無事又學過一些土語,頗悉土人風俗;性更喜愛山水名勝,不畏艱苦,便舍了驿道,改走山民路徑。

    獨行不幾天,便遇一幫往雲貴山中采藥的藥夫子,正合心意,一陣花言巧語,便搭成同伴。

    以為這麼一來,就有時随他們走上大道,也可混迹,不至被人看破行藏;還可借此多曆山川,賞玩南疆奇景及珍禽異獸,增長不少見聞。

    好生心喜。

     誰知造物專與巧人為難。

    一行走了兩月,這一日行至雲南萬山之中,忽遭大雨,山崩路陷,山洪暴發。

    亂竄多日,始終沒找到出山道路。

    還算山中禽獸多馴,獵取容易;果實之類往往成林成聚,俯拾即得;尤文叔又工心計,凡事預為籌劃;這些久跑深山的藥夫子又均攜有器械,尚武多力。

    有了這麼一個好軍師,不但沒顯困難,反因入山日深,得了不少珍藥、獸皮,什百倍于往年所獲,人人興高采烈,絲毫不以為苦。

    文叔無形中也成了衆人首領。

    隻是那山越走越深,除了禽獸蛇蟒,連土人都未遇見過一個。

    不知經過多少險阻艱難,怎麼也走不出去。

     又走多日,衆人漸漸覺得煩悶。

    俱說:“在有這麼多珍奇藥材、寶貴東西和蛇獸皮,隻一出山,誰都成了富翁,偏生走不出去。

    秋風已起,萬一大雪封山,這卻怎麼好?” 尤文叔寬慰衆人說:“山勢往複盤旋,不能比準一定方向,照直前行。

    出山一層,暫時雖沒把握,尚幸物産衆多,不愁吃的,即便交冬不能出山,也不妨事。

    可在期前尋一好點山洞,多掘黃精野草,多獵羊鹿之類美味,存儲起來。

    索性挨到過年,交春山開以後,再覓路出去。

    雖受點辛苦,不免家人想念,但世上沒有走不通路的,不過多費一點日子,卻一出山,立時苦盡甘來,各人回去做富家翁。

    吃苦半生,受用半生,難道還不值麼?” 衆人都信服他,一經鼓勵,全都無話。

    不久果然山風轉變,天氣陡寒。

    文叔早料及此,忙尋了一處山洞,整日率衆遊獵,采掘山糧。

    起初倒也同心協力,一點沒有事故。

    山封以後,躲在洞裡,不能出去,日子一久,大家閑得沒事,亂子就生出來了。

     這夥藥夫子性情都甚野悍,因為深山中寶藏甚多,平日盡管沖風冒雨,飽嘗險阻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