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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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呂偉見愛女自從入山以來,時常垂首深思,問又不說,料有原故,也常留心,隻不知是何原故。

    聞言知又飾詞,笑道:“你那麼忙着除害,有了蹤迹,卻又顧慮了。

     有此神物利器,何懼毒蛇?白猩子長得比人還高大,我們焉有不能通過之理?快進去吧。

    ” 靈姑隻得将飛刀放出,化成一道銀虹,圍繞衆人前後,一半照路,一半護身,同往洞中走進,牛子、王淵在前,靈姑随定乃父在後,四人兩對,肩随而行。

    到了裡面一看,那夾縫隻是一個山窟窿,入洞幾步,便不見天日。

    路徑寬窄不一,劍光照處,最高的地方不過七八丈,石質渾成,并無碎裂,也無石筍、鐘乳之類礙路。

    靈姑見裡面比口外寬大得多,地勢雖然高低起伏,并不難走,便催快走。

    跑有半裡多路,縫道越寬,兩壁洞頂滿生灰白苔薛。

    到處空空洞洞,隻地上不時發現白猩子遺棄的谷果,此外連蛇蟲都未見到一個。

    空洞傳音,回音甚長,稍為說幾句活,餘音嗡嗡,半晌不絕;四下腳步盡管甚輕,照樣聽出極清脆的聲響,甚至喘息皆聞,甚是幽寂。

    全縫無甚曲折,略經三四偏轉,約行四五裡路,裡面越發高大。

    忽見前有崩裂多年一座斷壁,奇石羅列,高均丈許以上。

    前面漸現微光。

    四人由石隙裡穿越過去,才看出那是一座天然古洞。

    到此方見鐘乳似晶屏玉幕,自為隔斷,石室丹房,若有仙居。

    隻惜早已崩塌殘毀,幽人不見,僅餘斷乳碎晶,塵封狼藉,問有野草、小松寄生浮土石隙之間,一片荒寂陰森景象,轉不如來路通體空潔,另有幽趣。

    又一轉折,四人走到中層,便見洞口高大,天光外映,知将通過,俱都高興,恐惡獸盤踞洞外,見了銀光驚走,由暗入明,已可辨認,随把飛刀收起。

     剛行抵洞口不遠,一條七八尺長的怪蛇昂起前半截身子,其疾如飛,倏地由洞外直射進來。

    本山之蛇,毒的居多。

    四人驟出不意,吃了一驚。

    王淵、牛子手中原握有刀,正要迎頭揮去,那蛇來勢本是極快,正對人馳來,相隔二丈許,猛把頭一偏,竟向右側亂石野草中竄去,一眨眼便沒入黑影之中,不知去向。

    呂偉這才想起,一行四人,倒有三個身帶辟蛇之寶,便大蟒遇上也遠遠避開,何況一條小蛇。

    這等亘古無人的荒山,洞外難保不有别的惡物盤踞,忙囑衆人留神。

    靈姑手按玉匣,随時戒備待發。

    各把腳步放慢,屏息禁聲,輕悄悄一步一步往前走。

    到了洞門,靈姑和牛子閃過一旁,探頭出去一看,不禁又喜又笑。

     原來洞外是十來畝大一塊土地。

    環洞百十株古樹,大均數抱,樹頭滿綴奇花,都如碗大,形似荷花而嬌麗過之,粉滴酥搓,明光耀眼,清麗無濤,尤妙的是,樹既高大,花開正繁,地上淺草如茵,嫩綠豐茸,襯以殘英片片,掩映生輝,仿佛如繡,倍增美妙。

     除有二三翠鳥穿枝飛鳴外,晴旭麗空,花影亭亭,空山寂寥,哪有什麼惡物在外。

    隔樹望過去,又是大片湖沼。

    但見波光雲影,天水相涵,清風陣陣,自成紋觳,環湖兩面是山,一面是洞。

    右邊是片大森林,蒼然古茂,高矗參天。

    遙峰列岫,隐隐高出林抄。

    彌望雖極幽深,卻是生氣蓬勃,雄奇博厚,不似山陰森林黑暗陰晦,估量内中必多奇景。

     四人相次走出,齊贊仙景,歡欣已極。

     呂偉因地太大,難以遍查,命将靈奴放起,查探惡獸蹤迹。

    同時端詳地勢,在花下略為盤桓。

    算計猛獸多藏林内,便循湖濱覓路,往林中走進。

    前半林木都是高晦參天的桧柏松杉,樹雖高大繁茂,行列甚稀,日光時由林隙下注,映出滿地清蔭。

    間有小鳥巢于繁枝密幹之中,嗚聲細碎,若啭笙簧,愈增清靜。

    那麼大一片森林,地上落葉甚稀,寄生樹上的茑蘿山藤到處皆是,紅花翠葉,姿絕幽豔,好看已極。

    衆人志在除害,也無心流連。

     四人進約二裡,林木逐漸稀疏起來,地勢也肢陀四起,高低不一。

    景卻愈加美妙,不是小溪索帶,綠波粼粼,飛瀑垂吐,迸珠噴雪;便是奇石突兀,森若劍舉,古松盤舞,驕若龍遊。

    至于奇花異卉,更是随地可見,缤紛滿目,美不勝收。

    再前數步,又入一片花林,與适見花樹一般無二。

    不過前花純白,樹身也一般整齊高大,這裡卻随着地勢高低錯落,大小各殊。

    妙在姹紫嫣紅,諸色俱全,燦若雲霞,自然繁豔。

    比起洞前百丈香雪,仿佛各擅勝場,光景又是不同。

    四人俱都叫絕。

    隻是毀折甚多,到處狼藉,往往殘枝吐豔,猶未萎敗。

    樹幹之上時見爪痕,料是白猩子所為無疑。

    這麼好的美景奇花,卻任惡獸盤踞作踐,深為慨借。

     呂偉因白猩子爪痕已在樹間發現,别處沒有,知離巢穴不遠。

    靈奴飛空查探,尚未歸報,惡獸如非他出,便在巢穴裡面潛伏。

    細看地勢,正是前見高峰附近,肢陀綿亘,似與峰麓相連,奇石橫卧,花木繁生,定可隐蔽身形。

    便把人聚在一起,一路東探西望,借着花石遮掩,徑往峰下繞去。

    快到峰腳,四人忽聽瀑聲盈耳,一會便已到達。

     原來那座高峰遠望好似相連,實則非是。

    峰由平地拔起,方廣約有百丈,矗然孤秀,高刺雲天,附近諸山無一聯屬。

    環峰一條廣壑,寬約七八丈,将峰圍住,其深莫測。

    峰形通體似桶直,橫裡略寬。

    峰頂作筆架形,兩兩相對,一低一昂,由中間凹下二十餘丈。

     那條瀑布便由凹口内挂将下來,直注壑底,寬約三丈,凹口略往外突。

    那一面峰勢又是上豐下削。

    瀑形甚是整齊平直,宛如一幅絕大銀簾自空倒挂。

    絕壑寬深,形勢險峻,遙窺壑内,白雲-翳,不能見底,細聽水聲,少說也在百丈之下。

    雖當深秋,水勢不洪,瀑布稀薄,但是冷霧蒸騰,飛雪噴珠,人在二三十丈以外也覺寒氣逼人肌骨,不可久立。

     四人擇了一個藏身所在向峰查看,并不見白猩子蹤迹。

    仰望空中,靈奴飛的絕高,時隐雲内,隻是環峰回旋,也不下落,也不他去。

    峰上洞穴頗多,知到地頭隻急切找不出它的巢穴。

    這類惡獸多是喜動不喜靜的情形,除非巢穴不在此峰,否則裡面決呆不住,總要出來。

    如從外歸,遲早也會等住。

    便命衆人不要着急,隻靜靜心,藏在那裡,留神注視對面。

    一會,王淵發現峰腰危石上,有吃剩的包谷皮和成束的亂稻草,益發料定巢穴不遠。

     正由此尋視它那出沒之所,靈姑一雙慧眼,忽瞥見瀑布下端近峰腳處,似有一團極大黑影藏在裡面,瀑側兩邊,俱有丈許寬數尺深的斷崖。

    心方一動。

    又見瀑後沖出一物,好似一根包谷,沒有看清,便被急流裹落壑底。

    隔不一會,又沖出一根長約三尺的樹枝。

     因由瀑後受水沖激而出,被石隙挂住,中間複為洪瀑所壓,水力相抵,隻管搖搖欲墜,卻不急于下落,這才看清那殘枝是橘樹上折下來的,葉既蒼翠,上面還有幾個顔色青黃,未成熟的小橘實。

    呂偉也在旁看見,悄告靈姑:“瀑布後面必有一洞,獸穴定在其内。

    ” 話未說完,靈奴忽自空中飛墜,其疾如箭。

    剛落在靈姑手上,便低叫道:“白猩子跑來了。

    洞在水後,有小白猩子藏在裡面呢。

    ”說罷,徑往左側密林内飛去,靈姑想攔未攔住。

     呂偉聽白猩子由外歸來,意欲看準巢穴,等它一齊入内,再放飛刀,以便一網打盡。

     正悄囑靈姑:“不可魯莽,看清來蹤去迹,再行下手。

    ”适才來路上倏地山風大作,嘩嘩之聲恍如濤湧。

    囚人起身遙顧,隻見林樹蕭蕭,繁花經風吹落,飄舞空中,缤紛五色,如彩雪飛卷,映日生輝,頓呈奇觀。

    不消半盞茶時,便聽枝柯斷折,一片咔嚓細碎之聲由遠而近。

    四人藏處,地甚隐僻,來路較低,便于眺望,又有大石遮蔽,惡獸外望不見,卻忘了身後瀑布中獸穴,仍舊立望未動。

    一會便見五個白猩子由遠處花林中似箭一般飛駛而來。

    為首一個,竟比以前靈姑所殺的兩個大的還要高大得多。

    餘下四猩俱似見過,隻内中一隻斷了一隻前臂,肩膀也削去一片皮肉,叫聲格外獰厲。

     靈姑暗忖:“那日在碧城田莊場上,曾用飛刀傷了一個白猩子。

    當時靈奴又發現惡獸足迹,忙着往回追趕,也未入林查看到底死未。

    看這神氣,定是傷而未死,漏網逃出。

     最大的一個尚是初見,必更兇惡,少時非先下手除它不可。

    ”念頭一轉,這五惡獸已離壑岸不遠。

     四人剛要将身折回,等它縱到峰上突放飛刀下手,猛聽牛子一聲驚叫,呂偉、靈姑、王淵三人忙即回顧。

    原來對岸瀑布中突然沖出三個小白猩子,一個約有人高,兩個稍矮,身上皮毛尚帶黃色。

    想系先藏洞内,被由外新歸的大白猩子嘯聲驚動,出來迎接。

    四人隻顧朝來路觀望,沒留神後面,被它發現蹤迹,縱起相犯。

    三人回看時,為首一個較高的已躍過來。

    牛子立處稍後,首當其沖,被它一把抱起,待往對岸躍去,吓得牛子亡命一般怪叫。

    兩個黃毛小猩也正相次縱到,一撲王淵,一撲呂偉,勢甚迅速。

    三人驟不及防,大吃一驚。

    還是呂偉久經大敵,百忙中手舉寶劍,用足平生之力,照準當前一個往上一格。

    口喝:“靈兒,快放出飛刀。

    ”緊跟着騰身一腳,當胸踹去。

     呂偉武功精純,又當情急勢迫之際;這兩個小惡獸平日占慣上風,未到玉靈崖去過,隻當來的和尋常人獸一樣,手到成擒,不知好欺侮人類中也有比它厲害的。

    這一劍一腳何等力量,便大猩也未必能吃得住。

    劍鋒既快,來勢又絕猛急,一下迎個正着,咔的一聲,兩條長臂立時斷了一條,另一條也被刺傷,身子震得倒退了好幾尺。

    剛負痛一聲慘嗥,沒全出口,冷不防又吃了一窩心腳。

    那地方石樹夾雜,凸凹不平,離壑甚近。

    白猩子身未站穩,怎再禁得住這一踹,啊地叫了一聲,身體往後倒跌,飛出兩丈遠近,墜落壑底。

     為首一個抱起牛子正要回縱,瞥見所抱生人叫了一聲,手足下搭,已然死去。

    它不知牛子故意裝死,一想還有三個活的,忙把牛子放下,待要另擒一個活的回去捉弄。

    一眼瞥見兩小黃猩死了一個,怒吼發威,便朝呂偉縱起,揚爪抓去。

     說時遲,那時快,王淵瞥見白猩已當頭撲到,知道厲害,心膽皆寒,情急無計,也是奮力舉刀一格。

    無奈火候太差,比不得呂偉渾身俱是解數,神力絕倫。

    地又窄隘不平,無可逃退。

    刀格上去,不但沒将惡獸砍倒,反被那鐵一般的長臂震得手腕生疼,往後倒退,腳底又被石塊一絆,跌倒地上。

    小黃猩勢猛力大,王淵拼命迎禦,也是猛勁,臂與刀撞,雖未斷落,也被砍破了些。

    小黃猩受傷負痛,越發暴怒,跟着揚起右爪,又往前抓,竟欲将人抓裂肚腹洩忿。

    王淵一跌,偏巧脫了毒爪。

    小黃猩一爪抓空,正伸雙爪往下再抓,王淵跌地不及縱起,眼看危急瞬息,靈姑恰将飛刀放出,驚遽中急于救人,一指刀光,徑朝小黃猩長臂飛去。

    刀光微閃,小黃猩雙臂一齊割斷,痛極慘嗥,身子往旁一偏。

    正趕呂偉将惡獸踹落壑底,因見王淵危險,情急萬分,縱将過來就是一劍。

    雖然瞥見銀光耀眼,愛女飛刀已出匣,無奈收勢不住,一劍正砍中小黃猩的胸前,當時砍翻在地,疼得慘嗥連聲,滿地亂滾。

     靈姑本要指刀下落,猛見老父舉劍砍來,恐為飛刀誤傷,心魂皆顫,忙把手一指,銀光往上斜飛。

    剛避過呂偉,無巧不巧,較大的一個白猩子飛身撲過來,暴怒之下,縱得甚高,正好迎個正着。

    銀光過處,身子還未落地,隻略為叫了一聲,就此淩空腰斬做兩截,墜落地上,濺得三人身上盡是血迹。

     三猩就戮隻瞬息間事。

    那五個大白猩子也跑到壑岸左近,因吃地勢掩蔽,不繞到三人面前,不能看見。

    聞得子孫嗥叫,知道吃了大虧,齊聲怒吼,飛縱而來。

    最大的一個高幾及丈,通體白毛如雪,腦後霜發披拂,眼如銅鈴,紅眼——,形态兇惡,宛如畫的山魈一般。

    縱躍更是迅急,星馳電躍,一縱十來丈高遠,隻兩縱,便到了三人面前。

    瞥見有人在側,子孫慘死,當時怒極,哪知厲害,暴雷也似一聲厲吼,猛縱過來。

    靈姑見來勢猛惡無比,也甚驚惶,哪還顧得再照成算,連地上傷了的小黃猩都不及殺死,徑指飛刀,向前飛走。

    大猩老遠伸出兩隻六七尺長的毛茸茸鐵臂,淩風披拂,正往下落,瞥見銀光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