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回 日落風悲 空山驚異嘯 星昏月冷 黑夜服兇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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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無光,山石林木都成銀色。

     似這樣上天下地,電掣虹翔,往複馳逐了一陣。

     呂、王諸人已将洞石移開走出,看見靈姑獨立危崖之上,手指銀虹,滿空翔舞,忙喚下來。

    兇人急怒奇痛,一齊攻心,暈死未醒。

    呂偉聞他兇橫已極,乘他未醒,就勢親自下手,給他敷好傷藥,然後照他穴道點了一下。

    兇人立即痛醒轉來,見了衆人,怪吼一聲,又要掙起。

    那綁索乃呂偉來時,經範氏父子在山寨用重值選購,以備沿途遇見危崖峭壁,系缒牲畜重物,乃以各種獸筋、野麻緊密結成,又堅又韌。

    牛子綁得又甚結實,兇人一味猛力強掙,手足勒成很深的血印,身又受了重傷,依然忘命一般吼叫翻騰,不肯停歇。

    靈姑、王淵又要上前踢打。

     呂偉知這兇人留不畏死,就把他粉身碎骨,也所不懼。

    目前正要取他活口,非使懷德畏威,知道上了烏加的當,心懷怨恨,不能使其吐實。

    一面喝住衆人,不要亂動;一面又叫王守常取些酒食出來,打算命牛子好言勸誘。

    誰知這兇人竟懂得漢語,轉而破口大罵。

    呂偉剛把眉頭一皺,一眼瞥見死山人身側閃閃有光。

    定睛一看,正是那柄厚背利刃鋼刀和那手臂上套着的大串頸圈。

    猛生一計,過去将其取下,悄向靈姑告以機宜。

     靈姑接過刀、圈,又把兇人自有的刀、圈一齊撿來,放在兇人身前,然後過去手指兇人喝道:“我是天上神仙姑娘,你不是不怕死麼?我叫你死了做鬼都難,永世不得超生。

    休說你這野狗,便是你頸子上這些圈兒,也禁不起我用手一指。

    你那同伴因是逃得太急,也沒等我問話就死了。

    我現在先做個樣兒你看,把他刀圈砍斷,再把他鬼魂也殺死,叫他永遠不能投生為人。

    你要是肯聽我話,問什麼答應什麼的話,不願死,可以放你逃走;願死,連刀圈和人一齊葬掉,再用仙法叫你好好投生。

    ”兇人仍是一味叫嚣。

     靈姑知他聽不進話去,便命牛子手持厚背刀,先用力照準死山人那一疊頸圈砍去,锵锒一片響聲,頸圈層層扣牢,隻上層震起多高,散了一地,下層紋絲未動。

     兇人在旁見狀,哈哈大笑,聲如果鳥,甚是獰厲。

    接着又用土語怒罵幾句,慘叫了一聲“姑拉”。

    牛子說兇人意思是叫死山人複仇,少時烏加到來,惡鬼助他把仇人砍成粉碎。

    靈姑大怒,喝道:“你這野狗死都不得超生,還敢猖狂!你不看這一堆廢鐵刀砍不動麼?我是安心叫你看看我的仙法厲害,你把眼睛睜開,等我斷給你看。

    ”說罷,手指處,飛刀出匣,照準那堆頸圈上下連繞,隻聽-淙連聲,銀光過處,鐵環寸斷,成了一堆碎鐵。

    兇人本不知靈姑砍斷烏加頸圈之事,目為飛刀銀芒所眩,雖知不妙,還不甚相信這樣百煉千錘、能剛能柔的精鋼會成粉碎。

    等到靈姑收了刀光,定睛一看,不由目定口呆,慘嗥一聲,嗚嗚痛哭起來。

     呂偉知他膽怯氣餒,朝靈姑使了一個眼色,蜇向兇人身後,故作低聲向王守常道: “他們山人真蠢得可憐,明明上了烏加的當,還不醒悟。

    烏加自從那天在寨舞場上被我們用仙法将他頸上鐵圈斬斷,業已吓破了膽,自己不敢來,卻派别人跑來送死。

    你看他還在叫麼?他見這兩人死的死,捉的捉,早跑得沒有影子了。

    盼他複仇,不是昏想麼?” 兇人邊哭,邊在偷聽。

    聽完,呆了一呆,忽向牛子道:“他們說烏加頸圈早已斬斷,是真的麼?”牛子便将前事說了。

    兇人一聽,氣得眼射兇光,目眦欲裂,厲聲怒叫道: “我被這老狗騙了。

    姑拉大神呀,這該萬死的豬狗,我們不能饒他呀!”呂偉雖聽不懂他說話,看神情料已上套,便命牛子一探來意。

     原來昨晚兩兇人,一名拿加已死,這一個名叫鹿加,俱是多環族中的小酋長,力氣都比烏加大。

    因小時性野,父母早死,年幼無知,嫌頸圈勒束難受,頸子長得沒有烏加長。

    山人雖是尚力,這一族風俗卻以頸長為尊,因此吃了虧,沒得做到寨主。

    烏加本極嫉恨二人,時常想方法陷害。

    這次未與呂偉等人開釁以前,已故意引誘二人犯了寨規,意欲殺害。

    全寨山人因二人曾經手搏虎豹,乃本寨力士,處決時互相觀望,不肯舉手羅拜。

    烏加知衆人不服,心存顧忌,改判了兩年囚禁,關在一個石牢以内,已有兩月,每日受盡苦處。

     這日晚間正在切齒咒罵,烏加忽然同了所愛山女和一個心腹死黨谷加,開了石牢,悄說上次保全不殺乃是己意,全寨山人好些不服。

    如今祭神節近,無處尋找生人,意欲将他們生裂祭神。

    自己因愛他們的勇力,特地偷偷放他們逃走。

    但須裂石為誓,以後應為烏加效忠效死,永不背叛。

    兇人野曠,囚禁本就難忍,再加烏加存心磨折,常不給食,終日饑腸雷鳴,苦到極點。

    又知本寨殺人祭神,生裂寸割之刑慘痛無比。

    立時化仇為恩,感激應允。

    烏加便命谷加将二人引往莽蒼山中候命,言定事完之後,許他們回寨安居。

     兇人有甚知識,俱都死心塌地,信以為真,在山中候了數日。

     這日烏加來到,說是新近結了一個仇家,是個漢客女兒,就在附近居住,帶有不少好東西,但不知道一定地點,要用矛蔔請神。

    二人知道這矛神輕易不能妄請,又見烏加頸圈一個未在頸上。

    照着多環族,圈在人在,圈亡人亡,尤其寨主和酋長失落不得;如若失落,不特降尊為卑,威柄全失,還得定下限期,勒令複仇尋回,否則便成了衆人奴隸,全寨之所不齒;如再被人毀去,更是永淪奴籍,沒有出頭之日。

    這片刻不能離身之物,怎會一個未帶?心中奇怪。

    一盤問,烏加說是那晚放走二人之事被人識破,動了衆怒,非要自己交出二人祭神不可。

    自己無法,隻得說是放走二人,為的是要擄劫一家有無數珠寶貨物的漢客,獻給全寨享受,将功折罪。

    衆人這才好些,但須脫下頸圈作押,要烏加親将二人尋回。

    如今隻要能殺死仇人,得了他的東西回去,便可無事。

     二人又被他哄信,殺了一隻馬熊,正在祭神矛蔔的當兒,恰被王淵闖去。

    彼時四兇人中的烏加、谷加正在崖上石凹之中潛伏,拿加、鹿加也在近處,本要将王淵殺死。

    烏加攔阻說:“這樣打草驚蛇,殺一個小孩,于事無補。

    ”命三人亂放響箭吓人,自己暗中尾随下去。

    兇人眼尖:見王淵不時回顧,相隔頗遠。

    正追之間,行經一處山坡,因無草木、岩石遮掩,恐被王淵看破,略停了停;打算等他越過坡去再追。

    不想王淵剛過去不久,正要起步,忽從坡側深林内跑出十幾隻大馬熊,一想因殺了它們的同伴,聞出氣味,一現身,便朝烏加沖去。

    烏加知道這東西力逾虎豹。

    甚是厲害,日前殺來祭矛神,還是一隻較小的;已費了無數的事,四人合力才得刺死,這麼多怎敢招惹,不顧追人。

     回頭飛逃,仗着腿快身輕,馬熊雖猛,身子蠢笨,不能縱躍攀援,才得逃走。

     烏加先不知王淵走的不是正路,一過坡沒多遠便改了方向。

    次日仍照王淵昨日所行方向,尋了一早,沒有尋到仇人蹤迹。

    忽想起:“神箭已失,恐怕神怒降罰,就尋到仇人,也不能下手報複。

    仇人又會仙法,打電閃傷人,連頸圈都被斬斷,何況是人。

    除了暗害,不能力敵,否則遇上準死無疑,反正仇須慫恿拿加。

    鹿加兩個蠢人代報,何必自去涉險?”想定跑回,說了仇人相貌、人數,命二人一起往探。

     烏加料定王淵回去,必有人來。

    又看出連日谷加因知底細,雖然應允相助,神情卻甚輕視;初來時二兇人盤問,又在旁冷笑。

    這人口直,老恐日後洩露機密,不用仇人,就二兇人便可将自己了賬。

    意欲殺以滅口,未得其便,現正好觑便下手。

    因此等二兇人一走,便命谷加在崖頂破石凹中埋伏待敵。

    谷加見他全無感激之狀,仍是驕橫待人,發令嚴厲,心想:“自己為了忠心于他,連家都不顧,而所作所為俱犯大規,日後還不知道能回家不能。

    ”心中不免大忿,積威之下,雖未十分發作,卻也點了他幾句,意思是叫烏加放明白些,不要忘了自身的事。

    烏加見狀,益發存了戒心,除他之念便急。

     烏加正待下手,恰值呂氏父女帶了牛子趕來。

    烏加早把靈姑畏若神鬼,哪裡還敢上前發難。

    偏那不知死活的谷加,常跟烏加往來各寨,認得牛子,知他所通漢語比被擒的兇人鹿加還高得多。

    恨牛子幫助漢客洩機,自以為藏處絕隐,又有響箭可亂敵人的耳目,打算施展出兇人殺人慣技。

    因先前和烏加鬥口怄氣,匆勿上崖埋伏,忘帶響箭。

    偷由上面繞向崖後,舉矛示意給烏加,自己這裡下手,他那裡便放響箭,以便将其餘二人引入歧途。

    烏加這時藏在崖側一個土坑裡面,上有草棘遮掩。

    望見谷加在崖頂後方舉矛打暗号,明知敵人近在咫尺,又是大白日裡,三個敵人倒有兩個會仙法,一旦被發覺,休想活命,心中卻巴不得谷加自尋死路。

    因此不但沒有示意攔阻,反倒作勢催他速急下手。

     等谷加舉矛要發,烏加還恐敵人萬一不曾發現,特地把一枝響箭徑朝崖頂上射去。

     那響箭原是多環族秘制,平日與外族交往,無論情分多好,從不洩露分毫。

    杆是精鋼和藥未淬制成的細杆,中套發音的葦管。

    箭頭上有一極薄鐵葉風車,箭柄繡有鳥羽。

     發箭之物也是一個特制的鋼筒,中設機簧。

    發時隻要不遇大風,遠近随心。

    箭質甚脆,觸石便成粉碎。

    那“姑拉”怪聲隻發一回。

    問或落在浮土軟草之中,都不會完整,敵人拾去,決不知它用處。

    每次害人仇殺,總在下手以後将箭往相反路上射出,以便遁走。

     各山寨土人見他殺人之後有聲無迹,畏若神鬼,實則此箭作怪而已。

     谷加手中的矛剛擲出手,猛聽頭上響箭飛過,“姑拉”一聲,料到烏加不懷好意,知道上當,下面銀光業已飛到,立時了賬。

     靈姑殺了谷加,搜出腰刀,又将屍首号令示儆,跟着往下搜索。

    烏加見飛刀如此厲害,益發吓得亡魂喪膽,一面放出響箭把敵人引向遠處,一面飛步逃跑。

    拿加、鹿加正往回趕,途中與烏加相遇。

    烏加不敢告知靈姑厲害和谷加已死,以防膽怯。

    隻說發現仇人蹤迹,正好放箭吓他。

    叫二人随他一同藏好,四外放箭。

    直到呂偉等三人回去,他遙遙尾随,看明所居之地,才假裝自己也是外出尋敵,剛往回走,放了些箭,怎不見谷加響應?故意同看,發現谷加已死,才向二兇人說:“谷加定是适才分散落單,遇見仇人走來,寡不敵衆,被他殺死。

    殺了我們的人,還敢将刀奪去,此仇怎可不報?”二兇人本和谷加有親屬瓜葛,果然大怒,咬牙切齒,非代複仇不可。

    烏加這才說起敵人厲害非常,又是漢客,詭計多端。

    并說:“你們看谷加藏得那麼嚴密尚且被殺,人數又多,平日殺人方法恐無甚用。

    想報此仇,非聽調度不可,也許十天半月,三月五月,都不一定。

    ”二兇人間計,烏加知非仇人對手,當時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所以當晚并未放箭生事。

     事有湊巧。

    第二日烏加和二兇人因複仇日期未定,所打山糧剩得不多,當地雖有野果,卻無野獸。

    隻馬熊偶有發現,但既猛惡,皮又堅韌,四人合力方始弄到一隻,還幾乎受傷,不敢輕去招惹。

    商量了一會,打算乘着日内無事,去遠處獵獸。

    兇人身手矯捷,行路如飛,不畏艱險,習知蛇獸藏伏之處,又能聞風嗅味。

    往山陰晦塞之區走才數十裡路,便聞到腥風中帶着蘭花香的臊味。

    兇人最嗜腥膻,佑量前途不但藏有各種猛獸,而且還有極厲害的奇怪東西。

    兇人野悍,也不害怕,依舊往前找去。

     三人所行之處,恰在一座極高大的峻嶺背面,亂石雜沓,地勢坎坷,甚是險峻,幾乎無路。

    一會走入一大片森林以内,地既卑窪,日頭又被來路峻嶺遮住,黑壓壓不見一絲天光。

    那些林木俱是數千年的古樹,小的也有數抱粗細,高達數十丈。

    森林聳立,虬幹相交,結為密幕。

    地下落葉堆積甚厚,有的朽腐,有的黴爛,發出極難聞的氣息,毒蠱蛇蠍穿行其中。

    走着走着,前面樹幹上星光閃處,就許挂下一兩條長及丈許的大蛇。

     兇人本常以蛇為糧,身帶一種奇膻之味,尋常蛇類多半見即畏避,并不在意,隻嫌林中黑暗難走。

    烏加便說:“這裡蛇多,足可随時來此取用,何必再走多路?”拿加。

    鹿加卻為那香中夾臭的怪味所誘。

    說蛇吃多了身上發癢,不如打野東西好。

    橫豎沒事,堅欲一探就裡。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