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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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自離桓家,便在後山崖一帶出沒,并未回村,也未走遠。

    佃傭們俱感主人恩厚,不時前往偷探,見嬰兒神情越發喜怒無常,後山生物多受殘害。

    所居崖洞外面老有火光,像是捉來烏獸在彼烤食。

    有那大膽一點,自覺平日嬰兒對他不甚憎嫌的,知嬰兒不會弄吃的,故意做好一些食物與她送去,就便探詢口氣,窺伺有何舉動。

    嬰兒見來人與她送食物,也不怎樣歡喜,随手接過就吃。

    吃完囑咐,超群如回,速令往見。

    并說超群如再等數日不回,也許給人擒住,自己也許前去救他,一同往别處去,不再回來,神情似頗關切。

    可是去的人隻要提到桓老夫妻病況,微露出請她大度包容,仍回去住,将人救轉的意思,嬰兒立即暴怒,喝令速走,不許少留。

     到了昨日晚間,嬰兒忽在崖後舊居門外出現。

    恰被一個佃工碰見,心疑她在外不慣,有了悔意,想就勢勸解,好将兩老夫妻救轉。

    又疑嬰兒平素強橫,這次好似自己和主人決絕,怎又來此?隻見她面有愧色,不等人開口,便已掉頭縱向崖腰之上,攀援縱越,捷逾猿鳥,如飛往外駛去,轉瞬不見。

     超群天性素厚,想不到才走幾天,家中就遭此橫逆之事。

    父親雖然病重,看見愛子歸來,心頭一寬,還算不甚兇險;老母卻是氣息已絕,隻周身尚還溫軟,不似死人情景,心中萬分憂急。

    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連自己外室也未進去,匆匆說了幾句,便問明嬰兒栖身之所,飛步趕去。

    到後一看,哪有人影。

    遍問佃工家人,自從昨晚在屋後發現過一次,今早也曾有人往探,便未再見她人影。

    超群無奈,隻得率衆在她以前足迹所經之地四外搜尋,仍無蹤迹。

    超群雖知她日前有往别處尋找超群之言,一則嬰兒屢說自己形态詭異,一身青氣圍繞,出去必遭人暗算,不俟道成長大飛行自如,隻能在桓家栖身,不能走開,這次負氣出去,隻在近處栖身,便是明證;二則仙都方向途徑并不知悉,連超群也是輾轉尋訪,最後仍是無意之中尋到,似她那種相貌性情,出山到了有人煙處,寸步難行,決難問出途徑。

    她也深知這次不能同往,便由于此。

    秋雲并說所居隐秘,仙凡足迹皆所不知,自己實是天緣湊巧,才能尋到。

    現時又将全洞封鎖,外觀隻是一片石土,外人走到也不能發現。

    即使嬰兒真往仙都,也難追上。

    父母又在危急之中,其勢不能遠離,除等嬰兒自回,更無法想。

     超群由午後尋起,尋到半夜,終無朕兆。

    正在愁急,忽想起妹子臨終曾說她身有乙木靈乳餘精,日後葬處當有一株小桑生出,家中如有人病危,隻需将土挖開,由屍口内将主根拔出,搗汁敷服,立可起死回生。

    那日走過老桑穴口,曾聞異香,定已成長,回來隻顧急找嬰兒,竟未想到,何不試它一試?超群想到便做,急忙取了一束火把,持了器械趕向崖後,援上崖去。

    剛到桓女墓穴外面,便覺那日所聞異香隐隐襲鼻。

    入内一看,靠裡一面果然生着一株二尺來高的小桑樹,枝葉扶疏,色彩鮮明。

    火光照處,似有一片極淡的青色煙光環繞樹幹,心中大喜。

    因恐将根掘斷,過于小心,連鍬鋤也未用,隻将随身小刀拔出,将土緩緩剔松,一點一點發掘下去。

    約有尺許來深,便見主根,碧嫩如王,隻無旁枝。

    又掘下尺許來深,現出棺材,桑根便由木闆縫中挺生。

    恐其脆折失了靈效,掘時更加仔細,用刀齊着根側,先将棺蓋開裂一洞,用手揭開,舉火一照,不禁傷心起來。

     原來桓女面色仍與生時無異,桑根便生在口内。

    想是死後尚有知覺,預計日後要來掘取,口竟開而未合。

    因是上重下輕,四外無甚依附,桑樹已然旁側欲倒。

    超群用手一扶,覺着根下虛浮,強忍悲痛輕輕一提,竟是随手而起。

    見根下隻是幾根寸許長、小手指粗細的短須,肥嫩異常,清馨撲鼻。

    行時忘帶幫手,恐有殘毀,不敢放下,隻得先救父母要緊,連棺材也顧不得掩埋,徑持小桑飛身縱下。

    超群回到屋内,取來玉缽,先将桑根脆嫩之處連根須折斷。

    嫩根才一折斷,便有一股淺碧色的乳汁流出。

    再用杵搗碎,益發清馨四溢,香騰滿屋。

    超群一嘗,人口甘芳,微帶一點酸澀之味。

    知是靈藥,忙用一個小碗盛着,端到榻前。

    因見其母牙關緊閉,其妹又有半敷半服之言,便取一些先滴人其母鼻内,又給前胸抹了些,再分出一點服下去,當時神志便略清。

    超群覺着靈效,等了一會,見其母牙關漸啟,兩眼已經微睜,心中大喜,便将剩下的多半徐徐灌将下去。

     果然其應如響,隻聽喉中格格連聲,其母忽然大叫道:“悶煞我了!”随即翻身坐起。

     桓雍也起立走了過來,母子、夫妻相抱一起,悲喜交集。

     正要述說前事,超群忽然想起後崖妹屍還未掩埋,父母初愈,恐傷親心,假說: “這桑樹還可存活,為異日之用,此時必須種植,遲則難活。

    ”拿了那斷根桑樹往外便跑。

    桓氏夫妻隻當他是向嬰兒處求取來的桑樹,不知取自亡女屍口,一想桑根如此靈效,便也由他,不曾攔阻。

    超群因小桑根株雖斷,有救父母之恩,不舍棄去。

    意欲埋葬妹屍以後仍插墳上,也許靈氣未盡,能夠重生,所以不曾抛掉。

    及至趕到崖後,還沒上去,便見崖腰墓穴内有青色煙光外映。

    情知有異,并沒想到有人在内,忙即趕将上去。

    才援上穴口,便見墳已平好,桑仙姥正往外走。

     桑仙姥先見超群似頗喜歡,及見他手裡持有半株無根小桑,立即轉喜為怒,三隻怪眼齊射兇光,一張醜臉更是青森森地,獰惡可怖。

    一開口便厲聲暴喝道:“我那木精靈乳是你盜去的麼?當初因你妹子再三逼索,我又念在她和我的情義,才給了她幾滴,本可多活些時,她卻死得那麼快,我一直疑心她藏在一旁,或是給了别人。

    日前離去你家,才想起那靈乳精氣不會消滅這麼快,如她真地服下,葬處必有小桑之類生出。

    剛來查看,偏巧遇見你家佃工,我說過永不再來,不好意思,隻得走去。

    又想往仙都尋你回來代我來取。

    不料竟連遇惡人,受了好些阻礙,總未尋到。

    心想我那内丹所化靈乳,如不被你妹子強索了去,減去功力,此時已能禦空飛行,多遠都能前往,何緻困居在此受人的氣? 越想越難受。

    又惦記着你老不回來,許被對頭困住。

    意欲乘夜來此尋到靈乳,增長道力,隻要一口氣能飛行一二十裡,便可避開有人所在,一路起落尋去。

    歸途忽在後山發現一個木瘦瓶,那原是我當初内丹的外囊,你妹子對我說此物已在抵禦天劫時為雷火所毀,怎得在此?内中并還有仙乳遺留的氣息。

    如是有心藏匿,必藏你家,不會埋在野外,埋得又不深。

    後來我料是降生時節被雷擊墜,飛落後山,日久為土所掩。

    以前我常疑心你妹子将我靈乳偷給了你父母,所以我盡管住在你家,對他二老全無感情。

    經此一來,倒減了不少忌忿。

    哪知到此你妹子棺木已被人發掘,别無異兆。

    剛為她重新埋好,便遇你來,才知靈乳精英所結之寶已被你盜去。

    此物關系我成就遲早,急速還我,否則休怪我狠。

    ” 超群見她越說越怒,知道一發作便不可收拾。

    且喜她細情未知,不緻危及父母。

    一邊聽着,一邊暗中早打點好回答的主意。

    話一聽完,先不答複正題,張口頭一句便先說此行大獲全功,不但把嬰兒對頭殺死,并還由秋雲相助,破了仇人所設陷阱。

    看出嬰兒面色微轉,然後從頭述說自己如何費盡辛勞,備曆艱險。

    秋雲如何早已歸心,隻因仇人禁制太嚴,無法逃出。

    最終二人合力,出死人生,才竟全功,并把仇人戊土精氣凝煉的至寶破去一枚。

    又将聽秋雲說,還有一枚金丸已在事前失去,如今隻剩一枚,吃醜女死時不知用什方法藏起,雖未全數消滅,但已不能為害,一一說了。

    嬰兒聞言,果然高興,誇獎了幾句。

    忽又怒道:“你此行功勞甚大,如無今晚之事,豈非極好?我對你仍要酬報,但我說了便須實踐。

    如今你家已不能再住下去,這十多年的歲月萬不能耐。

    那盜去的是甚東西?必須還我。

    ” 超群深知嬰兒性情固執好強,隻能與她講理,專用柔順也是不行,已然疏忽,晚了片刻,被她闖來發現,決賴不掉。

    如不設法善處,馬上便是一場大禍。

    便厲聲答道: “無論仙凡,均有天良。

    休說我妹子待你的恩義,便你應劫降生之時,天災降臨,何等猛烈,我父母冒着雷火大險和仇敵的五行禁制,出死人生,飽受危險,才保障你平安降生。

    不久,我妹子便為你血枯而死。

    我全家不但不忌恨你,反倒奉若神靈,為你另建居室,百事順從。

    又命我廢了學業,長年陪侍。

    我妹子死時也曾再三向你叮咛,好好看待我父母,多加寬容。

    你就不念骨肉之親,也應念在居停之德。

    何況我父母平日對你隻有尊崇,并無忤犯。

     “這次我雖想念秋雲,假使你不是想除未來隐患,也未必會容我去,論起來,還是為你去的。

    我一個十幾歲全無法力的尋常幼童,隻憑你傳我三支木箭,跋涉山川,間關千裡,冒着無窮險難兇危,為你去出死力。

    我父母年老,有一愛女,已死你手,隻剩我一個獨子,多日不見,自是不免懸念。

    你如守我行時之約,不在人前出現,二老隻當我和你在此行法守壇,即便走來見我不在,你隻要明說,也還不會出事。

    你偏不知韬晦,鎮日在外殘殺生物,使我母親看出破綻,生了疑慮,來此查看,誤認愛子遇害,埋骨室内,因而觸動乙木真氣,閉氣暈倒。

    我父親又誤認母子二人俱遭毒手,才緻和你争論,卻也并無惡言。

    後來聽你說了真情,并還極口向你賠罪。

    你終決絕,幾乎使我父也受重傷。

    漫說二老一時無知,情急之舉,不應計較;就多不好,你也應看在亡妹和我份上,等我回來,再作計較。

    為何見死不救,一怒而去?” “等我回來,到處尋你不見。

    眼看父母病危,心如刀割,萬般無奈,想起崖上神木是你昔年依附之所,也許靈應可以相通,意欲來此求告。

    因聞亡妹墓上木香,無心中發現靈異之迹。

    掘出桑根一看,根須柔嫩,清香撲鼻。

    久禱無靈,當你一去不歸,急病亂投醫,因那桑根生自屍口,許有靈效,采歸服用,二老幸脫危境。

    回來掩埋亡妹棺木,你竟在此,才一見面,不問我此行艱苦,便以惡言恫吓。

    自你降生起,我便終日相伴,幾時違背過你?墓中是我亡妹,此桑長自墳頭屍口,即有靈乳,你已給她服用,論哪一樣也應以我家為主體。

    那桑根短小,除鮮嫩清香外,并無奇處,我父母服後好大一會才漸回醒,決不如你所言功效之甚。

    此事隻能怪你心狠,見死不救,逼我走投無路。

    蒙上天鑒憐,巧得靈藥,救我父母回生。

    墳和死人是我家的,你事前又不曾提過,怎得說我偷盜你的東西?此靈乳已給我父母服下,事情是我做的,你如不講情理,昧卻天良,以強淩弱,有甚災禍,我自當之,殺剮由你好了。

    ” 超群說時,嬰兒早已怒不可遏,兩隻怪手抓緊超群兩臂。

    超群盡管被她抓得疼痛徹骨,依然強行忍耐,侃侃而談,神色自如,絲毫不為所屈。

    嬰兒見他孤憤激烈,正義凜然,漸漸心折,把手松開。

    始而怒目注定超群,不住搔首尋思,不知如何是好。

    後又厲聲盤诘超群此行經過和對頭洞穴中情景。

    超群知是緊要關頭,隻盼嬰兒能因自己此行辛苦,解去惡意,以為有了轉機,極口鋪陳,惟恐不詳,一點也未思索,雙方對談竟過了半個時辰。

    偏巧桓雍夫妻見愛子久出不歸,着人來喚。

    超群忙答:“我和桑仙姥說話,一會回去。

    ”嬰兒聞言,忽然觸動,獰笑道:“我也不是不念你全家對我好處,否則那日你父母都沒命了。

    我因自生下來後,你母便拿我當仇人怪物看待,我自然心中大忿,特意使她多受幾天罪。

    原想借此懲罰,等你成功回來,再教你去救她。

    其實不難,隻須用我所傳木箭朝她面上一晃,立可回生。

    再養上數日,便能複原。

    不料我因不放心你,恐有閃失,往返耽延,鑄成大錯。

    你救親心切,事出無知,我也不再怪你。

    無如此物關系我成就遲早,休看你父母已然服下,我仍能吸取回來。

    你如殉系,我便成全你的孝道,雖然忘恩背德,也說不得了。

    ” 超群不知嬰兒此時功候未到,不能前知;又已問出二老所服靈乳實是屍腹餘氣所鐘,又細查那半段殘桑也遠不如所料之盛;再為超群至孝所折,心早緩和。

    隻因想令超群去做那損人利己的事,故意要挾。

    超群聞言,不禁魂驚膽悸,吓得戰兢兢跪倒在嬰兒面前,哀聲哭求,甯甘百死,以代父母,求她不可下此毒手。

    嬰兒道:“我素日言出必行,你所深知。

    而你也是個素不失信的人。

    要你父母不死也行,必須從我一事。

    ”超群立時心情一松,慌不疊應道:“隻要不傷我父母,無不可以應命。

    還有一個秋雲,我知你是愛她的,而她又已歸順,又是有功之人,你也不會叫我去害她吧?”嬰兒道:“我怎能令你傷她,不過此事必須背她而行。

    如若成功,不特你父母可以無恙,你還可以把她接來與你成為夫婦,于我也有好些益處。

    現時成敗系于你一言,你去不去?” 超群見她說到未兩句又是聲色俱厲,唯恐變卦,忙答:“請仙姥說出甚事,隻要我能辦到的,無不應命。

    ”嬰兒道:“你上次深入虎穴尚且成功,這回更是容易。

    你适才不是說,你先去的東山坡上洞牆上有兩門縫印推不動嗎?那門裡面便是前到你家借救你妹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