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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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下二人同去地底法壇,先将戊土禁制收去。

    然後出來将二個死人的劫灰遺蛻就地埋葬。

    秋雲本未斷絕煙火,洞中另一土室之内藏有食物,二人忙了一夜,天明俱覺腹饑,各自吃飽,重商以後怎辦。

     秋雲自知來日大難,尤其師父和仇人十分情重,至死不悟,一旦歸來,必不甘休。

     就此舍去,投到桑仙姥門下,又覺問心不安,異日還要應誓遇禍。

    超群偏又情有獨鐘,死不肯舍,怎麼也想不出主意。

    二人守在一起,彼此纏綿難舍。

    直商談到了次日過午,秋雲終是心軟情癡,自覺超群為她舍死忘生,備曆險阻艱難,就此分手,委實對他不住,迫不得已,告知超群說:“昨來山主以前同門師弟妖道景文通,曾想搶奪先師所留法寶,逼着山主指明藏寶所在。

    尤師姊和我表面故作不知,暗中行法發動土洞禁制。

    妖人還沒到達寶穴,便為戊土真氣所傷,逃了回來。

    以為山主故意給他當上,争鬧了一陣,忿忿而去,看那神氣必不甘休。

    我與法體遺物誓共存亡。

    妖人未露本相時,山主把他認作心腹死黨,已略說了此間虛實。

    現時洞外桑林準備陷害桑仙的陣法我已收回,卻把所有禁制法力悉數用在防禦上面。

    少時再把東山坡土洞封閉,除你我用那乙木之寶前往,本來外人休想妄入一步。

    無如此中妙用和往來門徑,妖人知道好些,他又受過一次挫折,必定大舉來犯,多少總有攻陷之法,不可不防。

    我就住在你家,也必須等這妖人來過之後,或是誘他入伏,就此除去;或是不令攻人,并假裝山主已然複原,行動自如,恨他昨日要挾,不與相見,卻命我們對敵,施展師傳法寶,使其知難而退,不敢再來。

    去此一害,始能定局。

     “但是這厮昨已受傷,來時難以預測。

    你如真個想念我,我傳你進入後洞之法。

    到時你這裡卻不要來,以免萬一我在地底參拜,不知你來,你于無意中入伏;或因情急抵禦,妄用乙木之寶破去我的禁法,彼此有害。

    可仍去東山坡上洞以内,照我傳授入門,先将禁制複原。

    然後用手撫按壁間晶鏡,高聲三呼‘秋雲’我便到來。

    如仍不至,便是我在地底行法參拜,你可在榻上坐候,我拜完真靈也就來了。

    ” “這次你于桑仙建功不小,回去可代先師解去以前嫌怨,此行經過不妨明告。

    她還不知山主與同黨妖人合謀,在此種植桑林,暗設惡毒陣法,準備煉成,便派尤師姊前去誘她來此人網,知我撤去,必然高興。

    她本愛我,也許能有兩全之法,使我早日離開,無須在此看守。

    我極感你深情,尤其是你雖愛我,而存心至誠,不涉一絲庸俗兒女之念,更為難得。

    照你根骨為人,将來你我同歸桑仙門下,共登仙籍,大是可望。

    我孤零一身,又何嘗不願你在此厮守?但你家有老親,獨子鐘受,背親私出,為一女子千裡迢迢犯此奇險,已非人子之道;再如流連不去,使父母驚優,你固難逃不孝之罪,我也問心不過。

     桑仙行迹詭異,脾氣古怪,常人不知就裡。

    萬一父母為了你,多生疑慮,向她追詢,鬧出事來,如何是好?如真愛我,必須速回。

    這也是我命苦,多生磨折。

    假使尤師姊不死,或是那三枚金丸全在,也可用它封閉寶穴、遺體,無須留此防守,偏都出了差錯、人事無常,此後吉兇還不能逆料呢。

    ” 超群被她以大義責難,想起家中父母和桑仙姥性情為人,頓生顧慮,歸心似箭。

    沒奈何,和秋雲握手依依,忍痛言别。

    秋雲眼含情淚,親自送出後洞懸崖之上,才行分手。

     超群先藏起那枚金丸,秋雲雖屢屢盤诘,超群因為自己一時私心,害得秋雲飽受磨折,惟恐說出實話,秋雲怪他,隻說:“那晚取出金丸的是另一人,本與桑仙姥無關。

    我結納桑仙姥,一切俱是此人所教。

    現時此人雲遊在外,歸期無定,遲早必能珠還。

    暫時雖拿不到,決不緻被桑仙姥得去,為你師父異日之害。

    不過桑仙姥并不認識此人,你如去我家,見時不可提起,恐惹出事來。

    ”秋雲雖覺與以前所說不符,一則愛情正深;一則又知超群以前毫無法力,不知此寶妙用;況且失寶之後才行相遇,以前雖然見愛,敵友未分,難免心有疑忌,未全吐實,也是人情。

    超群又把妹子臨終所教的話選了些來編謊,秋雲也就信以為真。

     超群走到路上,才想起不該騙她,無如話已出口,無法挽回,真要說了實話,也許她寒心翻臉,故爾幾次想要返回去,俱都欲行又止。

    後見路越走越遠,覺着若是二次去時再把金丸帶去,作為取寶之人已回,越将謊圓上,比較穩妥。

    念頭一轉,于是鑄成大錯。

     超群生具異禀,腳程本快,歸途毫無耽擱,又得秋雲指他捷徑,不消二日,便已回轉。

    因已到家,便父母知道也無妨礙,沒有繞走去時途徑,徑由正路入村。

    剛到村口,迎頭遇見家用佃工程二,見面便驚叫道:“大官,你到哪裡去了?也不說一聲。

    如今主母為了你已快送命;你阿爸急病在床;桑仙姥因和老主人夫妻吵架,業已負氣出走。

    你還不快回家,看有什麼方法挽回沒有?”超群素孝,聞言吓得心中咚咚亂跳,飛步往家中跑去。

    到家一看,父母已然同在危急之中。

     原來超群走後,頭兩天老夫妻也還相信,以為愛子在後崖小屋内為嬰兒鎮守法壇,未怎在意,到第三天上,桓妻因往後山一帶行獵活動筋骨,偶然登高閑眺,遙見嬰兒獨自一人帶着滿身青氣,在前面山坡上往來馳逐,随即走入林中不見。

    一會便有一群山雞飛過,地上忽然射起千百縷青煙,滿空交織成網,将那山雞全部網将下來,一個也未逃脫。

    嬰兒随又出現,好似閑得沒有事做,将山雞一隻隻拿起,把雉尾和翅根、翎毛一一拔去,疼得那些山雞悲鳴不已,嬰兒仍拔她的。

    拔完将雞毛聚在一起,将手一指,一股青煙射向雞毛叢中,雞毛立即滿空飛起,彩羽飛揚,五色缤紛,映着日色,好看已極。

     約有頓飯光景,嬰兒好似玩厭,将青煙收回,任其飄墜,并将山雞放掉。

    嬰兒扯雞毛時極為魯莽,多半鮮血淋漓,委頓不堪。

    山雞為青煙所禁,逃是逃不脫,本在延頸哀鳴,情急求脫,身上束縛一去,立即紛紛跳起,不顧命般四下驚竄。

    無如翅尾受傷,不能飛起,有的腿骨也被折斷,滿地撲騰亂跳,狼狽已極。

    嬰兒見了這等慘狀,不但未動恻隐,反比以前彩羽飛空還要覺得有趣,喜得哈哈大笑,聲甚尖厲,又放出青煙攔住逃路,吓得那些山雞慘聲哀鳴,嬰兒卻引以為樂。

     桓母始終記着愛女是為嬰兒慘死,心中憤恨,又嫌她殘忍太甚,不願再看,已從便道走回。

    剛巧有一個佃工去往城市購物,帶回好些超群喜歡的糕點。

    桓母忽然心中一動,想道:“愛子曾說嬰兒行法正亟,須他相助守壇,要等事完始能出來見人,由此起便不見嬰兒出來走動。

    既然行法,自然她是主體,為何愛子不能走出,她卻這等閑空,糟踐生靈?二人平日行止俱在一起,一直到夜,永無獨出之時;嬰兒況又不由正路,偷偷背人走出作孽:諸多可疑。

    自己一向厭惡這個怪物,自女兒死後,從未到後崖去過,不知他們鬧什麼把戲?這類怪物有甚天良,女兒已為她葬送,莫不愛子又上了她當,後崖永無人去,好歹也須知在裡面作些甚事,免得出了亂子,發覺太晚。

    ”桓母越想越不放心,又想給愛子送點食物。

    因恐丈夫知道攔阻,以為嬰兒在村外玩得正高興,一時不緻便回;即便回來撞上,母親為兒子送食物,怪物又是從小便在自家寄居,多兇惡也不能不講道理。

    便拿了些食物,也沒告知家人,獨往後崖探看。

     桓母初意嬰兒既在後崖設壇,愛子又那樣告誡不令人去,必有好些鬼門道,弄巧還許隻能遠望,不能走進。

    及至崖後,靜悄悄的,什麼迹象都沒有,心甚奇怪。

    試探着走到嬰兒屋前,見門虛掩,探頭往裡一看,滿地食物幹糧碎屑雜亂不堪,哪有一個人影。

     又見室中有一塊土地微微隆起,恰似一個新掘成的小墳。

    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

    适才分明見嬰兒獨自在外,愛子并未相随,疑心愛子已為嬰兒所害,那塊隆起的土地便是埋葬遺骨之所。

    一時情急,也未深思,恰巧上次埋葬桓女時,佃工還留有一柄鐵鍬在崖腳草地裡,忙去取來照地便掘。

    桓母原是内家能手,接連幾下,便掘了一個坑。

    一看裡面并沒有骨殖,心疑埋在深處。

    還待往下發掘,猛力一鐵鍬下去,忽聽铮的一聲,一股青色煙光突自穴中冒起。

    跟着穴中沙土無故紛飛四散,硼出三枚鵝卵大的晶丸,青光熒熒,似要往上浮起。

    桓母雖不知那是嬰兒内丹所煉乙木之寶,但也明白與嬰兒關系重大,如若毀損,必不甘休。

    心中一慌,手舉鐵鍬照那三枚晶丸又是一下,铮的一聲,内中一丸應手立即粉碎,化為一股青氣迎面撲來。

    猛聞到一股極濃烈的木香,那青氣撲向身上重有千鈞,頭重眼花,再也立腳不住。

    吓得剛剛飛身縱出,驚懼迷惘中,耳聽一聲怒喝,眼前似見嬰兒人影一晃,縱向屋内,便自暈倒,失了知覺。

     事有湊巧。

    桓雍适因一事要尋老伴商量,先以為人在田場上。

    剛走出屋,忽見崖後一股青氣上沖,跟着便聽嬰兒暴跳怒罵之聲。

    桓雍三日不見愛子,雖然事前已說明,也是有些懸念。

    聽嬰兒厲聲怒吼,情知有異,以為愛子守壇不慎,誤了嬰兒的事。

    嬰兒性情乖戾,惟恐有甚不測,父子關心,情不由己,便往崖後趕去。

    桓雍一到,便見老伴卧倒在地上,似已身死。

    嬰兒正站在門前厲聲咒罵,手指一條青氣,剛由老伴身上收回。

     愛子卻并不在側。

    猛想起老妻昨日曾說嬰兒是個怪物,心腸歹毒,愛子近日寝食不安,面有愁容,與虎狼同居,殊多可慮。

    現在室中空空,并無人影,更不似設壇景象,分明愛子已遭不測,被老妻走來看破,情急拼命,為嬰兒所殺。

    不禁悲痛急忿,暗把生平随身不離的連珠棗核釘握在手内,縱身上前。

    總算比桓妻慎重,沒有冒失動手。

    一面準備拼命,一面仍然強壓忿怒喝問道:“我兒何在?我妻與你何仇,為何将她打死?”嬰兒怒道:“你兒有事出山去了,明天自會回來。

    除他一個,你們全家通沒一個好人。

    你那老婆子自尋死路,我想殺她,看在你女兒分上,還沒有下手呢。

    ” 桓雍一聽,愛子或許尚在,老妻必是嬰兒所害無疑,多年夫妻情分,哪能不急。

    無如愛子吉兇未蔔,對方是個怪物,老妻一身武功比自己并差不許多,上來便倒,可知厲害。

    惟恐一擊不中,反為所乘,立刻便是一場大禍,不由把來時銳氣餒了許多。

    眼含痛淚,抱起老妻一看,周身仍是溫軟,隻是沒有氣息知覺。

    忍不住氣忿,指着嬰兒顫聲說道:“我與你有甚冤孽,好好一個女兒被你害死?照名分說,你是我外孫,我們平日對你也不薄,就算是外人鄰裡,也不應對我妻子下此毒手。

    如若稍有天良,急速将我妻子救醒,将我兒尋了回來;否則,我就做鬼也不與你甘休。

    休看你法術高強,這等為惡橫行,終會有個報應,那時上幹天怒,就來不及了。

    ” 說時,嬰兒三隻怪眼齊閃兇光,怒道:“你那老婆子存心不良,乘我不在屋内破我仙法,自己無知,觸動乙木真氣,将七竅閉住。

    等我心動趕回,她已受傷倒地。

    那做賊的家夥還在屋裡,怪着誰來?你看也不看,便滿口亂說。

    如非看在你兒女分上和居停之惠,依我脾氣,你夫妻一個也休想活命。

    我自借體化生,誰是你的外孫?早知你們除超群之外全憎嫌我,還說這等無禮的話,我走好了。

    ”遂向桓妻怒視一眼,回到屋裡轉了一轉,一片煙光閃過,走将出來,指着桓雍喝道:“你夫妻雖然不好,我總算受過你們衣食居留之惠,尚未報答。

    你那兒子資質心性都好,現奉我命,也為他自己婚姻之事,出門去了。

    隻因你們作梗,我又脾氣不好,生怕隙未兇終,才未明言。

    哪知你老婆子愚昧無知,依然自取其禍,使我不能照你女兒臨終之言,到了年限再去。

    現她隻将氣閉住,人并未死,我一舉手便可回生。

    隻因恨她平日無禮,視我如仇,今日又傷了我的真氣,須費百日之功始能複原,不殺她已是便宜,咎由自取,樂得任她多受一點活罪。

    你如曉事,你子回來,可速令他去至後山尋我。

    我以後與你們如同陌路,稍有忤犯,決不輕容。

     除你子外,别人切莫前往,免得惹出不好的事,又道我狠。

    ”說罷往外便走。

     桓雍才知老妻暗中來此窺伺,不知怎地觸動法術,受傷閉氣暈倒,自不小心,并與嬰兒無幹。

    聽那口氣,分明有救。

    隻因一時情急,語大剛直,緻将嬰兒觸怒,決絕而去。

     同時又想到女兒臨終再三叮囑,又急又悔,想将嬰兒挽留,好言求告,急喊:“仙姥慢走,老朽狂悻無知,千乞原恕。

    ”急忙伸手去拉時,嬰兒面上突現獰厲之色,冷笑道: “你做夢呢!”說時将手一甩。

    桓雍猛覺嬰兒身上煙光微微一振,鼻端聞到一股木香,似有千斤重力迎面撞來,再也支持不住,倒退了好幾步,幾乎跌倒。

    再看嬰兒,已然走遠。

    知她心狠情薄,難于挽回,隻得勉強抱了老妻走回屋去。

     桓雍氣急悔恨之餘,再被乙木真氣震了一下,周身酸痛。

    眼看老妻雙目緊閉,滿面愁苦之容,知她心中尚有知覺,所受痛苦必定酷烈。

    切盼愛子歸來,或能挽救,偏是不歸。

    又不知嬰兒所言到底如何。

    幾下裡夾攻,憂思成疾,不由病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