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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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又為師父拜參行法之際,時光足來得及。

    那破禁之法我又深知,先前隻因尤師姊膽小,恐被對頭覺察,再三攔阻。

    我得脫身已是喜出望外,多的罪都受了,何在這三兩月的有限苦痛?又不是熬不過來,也就罷了。

     “這次回來,滿拟下手容易,至不濟也隻知難而退,人決不緻失陷。

    哪知對頭深心險詐,别有陷阱,連尤師姊也被瞞住。

    頭次逃出,如非知機,聽了尤師姊的攔勸,當時便會闖出禍事,休想還能和你相見。

    總算我臨事謹慎,上來隻管得手,一點沒敢大意。

     等我盜了主幡,破去旗門,眼看就竟全功之際,忽然埋伏發動,将我困住。

    當時對頭已然警覺,因是疑心尤師姊同謀,想以我為餌,挨到尤師姊來援,再下毒手一網打盡,所以裝作入定未醒,卻在暗中運用禁法使我受罪。

    我一點也不知道,仍恐你來傷他。

    妄以為我身帶兩件防身法寶,又知這類戊土禁制,隻要無人主持運用,便可以掙脫,所以始終奮力掙紮,沒有出聲呼救。

    剛剛覺出不妙,有點支持不住,你便趕來将我救出,無意中将對頭殺死。

     “現在尤師姊當我真是師父夙仇轉世,有心背叛,恨已切骨。

    師父法寶十九在她手内,這還無妨,最厲害的是這裡全洞俱是戊土精英所萃,全陣樞紐便在尤師姊居室祭壇之上。

    隻須如法施為,這一片大小數十間洞室全都化為青黃二色的毒沙,夾着地火風雷,除克制它的乙木真精外,真仙也難抵禦。

    因她事前沒有準備,這間土室又有對頭劫灰和遺物,還想保存原樣,所以我們在此室内隻被煙光困住,不覺稀奇。

    實則她去時已将你上次所見兩枚金丸,連同别的法寶,一齊施展出來。

    我們不走出去,暫時還好,隻要一到外面,受制更甚,逃更休想。

    尤師姊平日對我雖好,對敵卻極狠毒。

    此時必是回到地底居室,等發動好了陣法,再親自到此運用,逼我二人出去,再目睹我二人死時慘狀,消她憤恨。

    我便仗着這件法寶全力抵禦,也隻能支持上個把時辰就沒命了。

    ” 超群聞言,暗罵醜女狠毒愚昧,悲憤已極。

    強忍怒火答道:“那也不見得,我除這三箭外,還學有遇險逃命之法。

    姊姊不過是不願傷她,難道我們單逃命還不行麼?與其束手待斃,何如試他一試?”二人先前匆匆相見,超群亟所叙闊,表白心曲,對于嬰兒傳授,語焉不詳。

    秋雲始終當他是個凡人,隻憑那三支木箭護身制敵,不知超群已能吐納乙木精氣。

    超群已是一心在秋雲身上,隻知撫慰憐愛,死生均置度外,别的全未顧及,這還是無心說出,秋雲聞言,驚喜道:“先聽你說要用木箭破法沖出,我知此箭威力,恐傷尤師姊,鑄成大錯,所以不肯。

    照此說來,你共總學了幾天功夫,難道桑仙竟肯把她本身乙木精氣傳給你麼?還是别的法寶呢?”超群便把來時嬰兒如何傳授說了。

    說未一半,秋雲大喜,忙止住道:“我明白了,隔牆有耳,不宜全洩。

    趁尤師姊未來,你速行法開路逃走吧。

    ” 超群便問往何方逃走。

    秋雲把眼往北一看,嘴裡卻說道:“此時我們已入重圍,出去道路全非。

    我看東方為乙木正位,還是往東方逃走為是。

    我抱着你走,以免迷途。

    ” 說時又朝北方使了個眼色,将超群的手捏了一下。

    超群會意,一手和秋雲互相摟緊,将三支木箭插在腰間,面向東方,手掐靈訣,如法施為。

    運用嬰兒所賦乙木精氣,張口一噴,便有一股青色煙光噴将出來,将全身包沒。

    倏地側轉身軀,手向北方一指。

    青光剛剛湧起,待要斜飛上去,忽聽醜女怒喝:“無知狗男女,已成釜底遊魂,還敢逃走,今日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 超群聞聲回顧,醜女滿身俱是金光烈焰環繞,正由身後追來,披頭散發,目射兇光,神态甚是猛惡,大有不能并立之勢。

    本來青光初起,身外黃色煙光便似奔雲一般朝前沖去,身上為之一輕。

    醜女這一現身,倏又大盛,四外煙光又複緊緊逼近,雖不似秋雲先時抵禦那麼壓束得氣透不轉,要想沖蕩開去,看去卻也不是容易。

     秋雲見醜女手中還持有兩枚金丸,知道要逃已是無望,忙将超群止住,返身哀告道: “尤師姊,我适才說的話并無虛言,你一定要我性命,那也無法,但是此事實系由我一人而起,與超群無幹。

    他還有父母,你如能放他逃走,我便由你處治好了。

    ”醜女戟指怒罵道:“不要臉的賤人,你用這類苦肉計,當我還似從先上你當麼?你見被我法寶困住,明知小狗是個凡人,山主被害乃是沒有防備,那三支鬼箭隻能暗算那不能行動的人,不能傷我。

    先是連笑帶說,假裝約了情人同死;見打不動我心,語氣裡又故示恐吓,好似那三隻木箭比仇人來了還厲害,并非不能逃走,實是感激我幾次解救,不願恩将仇報,全是一片好心;及見我始終沒有應聲,知道望絕,無可挽回,才現本相,打算冒險逃走。

     不料我回去發動完了禁制,便即暗中趕回,看你搗鬼,什麼鬼蛾伎倆全都被我識破。

    我這樣說,你必不服。

    我來問你:你既感我恩德,欲以一死明心,為何這小狗一說除三箭外另有逃生之法,你便立時喜出望外?還恐我禁制周密,迎頭堵截,用那聲東擊西之法,舍卻東方正路,想出我不意,改走北方相生之路?如非我察覺尚早,看破詭計,幾乎被你漏網。

    你隻知用木箭恐吓我,卻忘了你上次奉山主之命去尋仇人,還是與她親身對敵,她都沒奈你何,何況本人未來,隻把新練的三支木箭交給一個乳臭未幹的小狗,難道還能把我怎樣不成?今日之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你已無須假仁假義,一任小狗有多大法力,隻管施展出來與我對拚,我死了都不怪你。

    ” 秋雲不等說完,已氣得渾身抖戰,顫聲高叫道:“尤師姊,你大辜負我們的好心了。

     聽師父說過桑仙功力高深,隻因初生不久,難施全力,由滿歲起,多一天,便增加若幹功力。

    再者上次對敵,實是桑仙有心容讓,想收服我,不肯傷害,否則當時便沒命了。

    你這樣血口噴人,我卻不肯恩将仇報,使超群發揮全力,自明心迹,還有何說?我隻請你放走超群,我自認前生孽重,半生苦難之餘,還要遭此不白之冤。

    ”說到這裡,氣已接續不上。

    醜女搶口啐道:“無恥賤婢,還要花言巧語。

    你是叛師首惡,小狗是兇手,我如何肯容他逃走?你口口聲聲說小狗法力高強,不肯施為,我如就此殺死你們,顯我不通情理,還便宜了惡人。

    既這麼說,我使你們再多受點報應,暫緩你們須臾之命,有甚本領,速使出來;否則我便催動戊土禁制,使你們臨死以前還要身受活罪。

    ”說罷将手連指,那四外的黃色煙光便如山壓一般擁将過來。

     超群眼看心上人受醜女盡情辱罵,冤苦填胸,沒法分訴;四外煙光壓迫越來越緊,又和以前所受差不多少:本就急怒交加,隻因秋雲看得醜女甚重,又曾答應甘與同死,不肯違逆,雖然強自按捺,心中悲憤已到極點。

    後來醜女說完,将手一指,一股黃氣打将過來。

    秋雲因離開超群挺身在前,護身乙木精氣較薄,雖未打中身上,但是二氣相撞,震動劇烈,秋雲又當冤苦悲憤之際,沒甚防備,一個吃不住勁,“哎呀”一聲,往後便倒。

    超群一把抱住,急忙低頭一看,已然滿面淚痕,閉過氣去。

    超群當時一着急,心神一分,四外的戊土壓逼又加重了兩倍,不禁勾動怒火,恨極了醜女。

    暗忖:“照此情勢,就用三箭也未必易于逃脫。

    醜女如此心毒可惡,乘着秋雲昏暈,何不還她一下,就死也出出這口怨氣。

    ”一想到死,忽又觸動父母年高,身是獨子,如何死得?心念動處,越發想和敵人拼個死活。

    當時氣往上撞,把心一橫,一面運用乙木精氣抵禦,一面回手取下三箭,厲聲怒喝:“無知醜鬼,秋雲姊姊苦口良言,你偏不聽,非要自尋死路。

    再不滾開,放我們出去,叫你和山主一樣屍骨無存。

    ” 醜女也是該當數盡,明明見自己施展全力,對方護身乙木精氣并未壓倒,隻略為蕩了蕩,超群一運用,反更強盛起來,仍然絲毫不知戒懼,反而想要楚毒敵人,以快心意。

     大喝:“小狗不必着急,你們未劫還沒到呢。

    你那情人隻是弄巧成拙,又羞又怕,無顔見我,急暈過去。

    她的罪孽還沒受夠,哪能便死。

    你看這個。

    ”随說,金丸脫手飛出,立化為一片金黃光華,當頭罩下。

    超群已是引滿待發;又見敵人滿臉獰厲狠毒之色;且聽嬰兒說過,那三枚金丸乃戊土精英所萃,多用一九便加好些威力,如若三丸并用,隻管木能克土,也難破它。

    因而一覺壓力加重,不由情急,怒從心起,徑将桑仙姥的傳授全數施展出來,首先将三支木箭迎面發出。

    木上相克,如磁引針,三道青色煙光飛向那金九,雙方一撞,叭的一聲,金黃光華立化煙雲,四下飛散。

    跟着青光在空中轉了一轉,又朝醜女飛去。

     醜女和秋雲一樣法力有限,兩枚金九無力并用。

    因為恨極敵人,正待将第二丸相繼發出,見狀大驚,才知秋雲不是虛言。

    當時又驚又急,痛惜悔恨,慌了手腳。

    百忙中想起金丸乃師父轉劫再生時安身立命之寶,關系甚重,一丸已早失去,一丸又為超群所破。

     又見箭光來勢厲害,四外戊土禁制随着箭光轉處失去靈效,紛紛消散。

    同時敵人身側青光大盛,不敢再用金丸抵擋。

    自料兇多吉少,滿腹悲憤,一面發揮戊土煙光抵擋,一面且逃且高叫道:“秋雲妹子,我先是開門引鬼,後又因一時氣忿自取其禍。

    你如念在以前情義,千萬不可再令你那情人損害師父遺體法物。

    ” 這邊秋雲原是情急冤苦,受了一番大震,一時暈倒,稍停便已回醒,聞聲驚視,見狀大驚,拉住超群跳腳急叫:“弟弟快收箭。

    ”超群性剛,恨極醜女。

    心想:“留着終是秋雲與嬰兒之害,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除了此女再說。

    ”聞言故作張皇,盡力去收,暗中卻不用力。

    本來箭光已快追上醜女,就真心收轉也未必來得及,哪再禁得起略一耽延。

    隻聽一聲慘叫,醜女在煙光中手腳亂舞,往後便倒,三箭歸一,已是穿胸而過。

     秋雲放聲大哭,不顧命地飛撲過去。

    超群也将三箭收回,因四外黃光雖散漫無力,但依然濃厚,惟恐有失,也忙跟蹤趕去,一看醜女已成了一堆劫灰。

    秋雲哭問前情。

    超群推說醜女逼迫大甚,自抱秋雲欲求同死都不獲允。

    後來實受不住,才虛聲恐吓說: “你再不給個痛快,此寶飛出便悔無及了。

    ”說時她正放出那枚金丸,化為一團黃光,蕩開護身青光,、快要壓到身上。

    正在奮力抵禦,也不知是寶箭通靈随心而動,還是木土相克自生感應,那木箭忽然飛出,想收已收不轉,姊姊便醒了。

     秋雲因超群情甘同死,實是真心,适才迷惘中雖似聽他向醜女呼喝,并未聽清,也就信以為真。

    知道醜女咎由自取,難怪超群,凄然說道:“我以前實是幾次三番仗她活命,人是極好,隻是性情乖謬,固執剛愎,不辨賢愚,運數該終,遭此大劫。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休說良心上說不過去,另外還有兩層難處。

     “你所殺的山主名叫韓修,原是左道妖邪之士。

    師父不知怎的孽緣遇合,與他結為夫婦。

    當時他并不像現在年少美秀。

    隻因這厮既貪且狠,因聞人言天蓬山頂靈嬌仙府小藍田内産有許多長生不死的靈藥,但是此山遠在東海極邊,高與靈空仙界相接,中隔十萬裡流沙落滌,自山麓以上又有數萬丈火山玄冰之險,仙凡足迹皆所不至。

    宮中主者和門下弟子,得道多在千年以上,道法高強,非有土木精氣煉成之寶護身,由土遁上去,不能妄人。

    韓修便乘師父遠出訪友,盜了她兩件法寶,偷偷趕往天蓬山。

    用師父所傳戊土遁法,費了三日三夜工夫潛達山頂,居然将小藍田靈藥苑尋到,得了一枚藍田玉實,服食下去。

    他因見苑内滿是瑤草琪花、靈藥異果,又見對方乃少年男女,一派祥和安逸氣象,看不出有甚法力,自己隐身右側試偷服了一枚玉實,對方依然笑語溫婉,直如無覺,以為對方隻是得天獨厚,并無什麼真實本領。

    所以這千年來隻是憑着地勢僻遠高險,度那長生歲月,不敢出山一步,足可随便欺侮。

    貪念大熾,不特打算盡情攘奪,并想深入宮中探明白了底細,回去約了師父的同黨大舉往犯,強占仙府,據為己有。

    哪知妄念才動,所有苑中靈藥異果全似精鐵鑄就。

    看去仍是瓊包玉果,鮮豔肥嫩,和先采服的一樣,此時偏會用盡力氣,摘它不下,貪欲蒙心,雖覺奇怪,并未省悟,反因對方那些少年男女神色自如,無人警覺,竟是大膽深入宮中窺探虛實。

     “到了裡面一看,到處王字瑤階,瓊樓瑤閣,萬戶千門,也不知往哪裡走好。

    時見官中男女侍者從容往來,從對面走過。

    暗用禁法試探對方,法力卻無靈效,可是對方也未還手,終究未覺。

    後來走到一座宮庭裡去,見陳設着許多奇珍異寶,便要攫去,不料一抓便是個空。

    隐聞笑聲哧哧,卻不見人。

    方在驚疑,倏地滿室大放光明,眼前景物忽然隐去,上下四外滿是一片渾成晶鏡,自己身形也在鏡中現出。

    這才知道上當,想要逃走,已是不及,無論什麼法寶遁法,到此全都失效。

    隻一動作,便滿室光華亂閃,眼花頭暈,寸步難移;再不就是明明破壁飛出,飛行了好一陣,忽然回身一看,影子仍在鏡中,并未離開原處。

    敵人也始終不見一個。

    似這樣用盡方法,隻是在鏡殿中團團亂轉。

     宮中晝夜長明,那些禁法俱都損耗被困人的精氣。

    韓修連被困了許久時日,終于力竭昏暈,人事不知。

    等到醒來,身已落在鄰近福建的海濱荒僻之地,狼狽逃回山來。

    一算已然被困了七十多天,由此不敢再去。

     “他因服了靈藥,重返青春,容貌日益俊秀,除那天生豺狼之聲沒改去外,人卻變成了美少年。

    師父盡管對他情深愛重,他卻狼子野心,無情無義,既嫌師父相貌老陋,又聽信同道妖人慫恿,妄想聚煉五行真經,重奪天蓬山地仙宮阙,創立教宗。

    不想一上手便為磨球島離朱宮主者少陽神君所敗,終于尋上門來,中了敵人法寶。

    總算手下留情,師父傷重兵解,他也受了陰火之傷,全身不能轉動。

    最可恨的是他雖遭報,惡念依然未消,朝夕打着複仇主意,并想等着師父轉劫再生,重施故技,以緻慘死。

     “他罪有應得,原無足惜。

    但我曾受師門厚恩,此地遺有好些戊土法物寶器,關系師父他年存亡。

    那厮好些同黨俱知此事,時常觊觎,你來時所見妖道便是一個。

    以前全仗他在此坐鎮,便尤師姊不死也好。

    如今兩人俱死,無人防守。

    我走以後,那些同黨必肆無忌憚來此橫行,不特法寶,連師父遺體也難保全。

    師父臨化去時曾有遺命,我和尤師姊俱立過重誓,無論經受何等艱難困苦,也必在此護持,法體如受損害,立遭奇禍。

     此次被迫逃走,說起來已然有點違背誓言,尤師姊已死,自然責無旁貸。

     “還有尤師姊憤極拼命,已将全洞禁制一齊發動。

    我人單勢孤,法力淺薄,以後即使嚴密防守,也僅能自保,還須費我不少的事。

    再想與你同行,勢有不能。

    而我一人在此,每日也是提心吊膽。

    即便你能伴我,你一個凡人,桑仙所授法寶,隻能憑着五行生克威力破這戊土禁制法寶,遇上别的厲害敵人并無用處。

    何況你家有老親,本是偷偷出來,難于久留,豈非進退兩難?” 超群一聽心上人不能攜手同歸,不禁着起急來,拉着秋雲百般求說。

    秋雲為他至情所動,也是戀戀不舍,無奈以前曾立重誓,不敢違背。

    隻得一面用柔情蜜意婉勸超群,一面收拾殘餘。

    那些黃色煙光早就散漫無力,秋雲不令超群掃蕩,略一施為,便即止住。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