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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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親在她眼裡,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他騎馬跳籬笆的時候,把她帶在馬鞍上,在她調皮的時候,會抱她起來打她,可是聽她一哭,又拿出二角五分的銀币,哄她安靜下來。

    她記起他每回從查爾斯頓或者亞特蘭大回來,總要帶來許多不恰當的禮物。

    她又記起每逢瓊斯博羅法庭開庭的日子,他總要到淩晨時分方才回家,喝得酩酊大醉,見籬笆便縱馬一躍而過,還放開嗓門唱着《佩上綠徽章》98,第二天早上見到埃倫時,又不免要臉紅。

    想到這裡,她的淚痕中現出一絲微笑。

    唉,他現在總算能夠跟埃倫在一起了。

     &ldquo你為什麼不早點寫信,通知我他病了呢?那我就可以快點趕來&mdash&mdash&rdquo &ldquo他沒有生病,一分鐘也沒病過。

    給,親愛的,把我的手帕拿去,聽我把一切都告訴給你。

    &rdquo 她拿他的大手帕擤了擤鼻子,她從亞特蘭大來時,連手帕也沒帶。

    随後她重新靠進威爾的臂彎。

    威爾可真好,從來不會心煩意亂。

     &ldquo喏,是這樣的,斯佳麗。

    你一直不斷地寄錢給我們,艾希禮和我把稅款付了,還買了騾子種子什麼的,又買了幾頭豬,幾隻雞。

    媚利小姐把雞喂養得好極了。

    是的,媚利小姐是個好女人,是真的。

    可是我們買了這些東西以後,就沒有餘錢給姑娘們買衣服和裝飾品了。

    大家對這個都沒什麼意見,隻有蘇埃倫心裡不樂意。

    &rdquo &ldquo媚蘭小姐跟卡琳小姐成天呆在家裡,穿着舊衣服,好像還感到自豪似的。

    可是蘇埃倫你是知道的,斯佳麗。

    她若是沒有件像樣的衣服,那是怎麼也不習慣的。

    我每回帶她上瓊斯博羅或者費耶特維爾去,她不得不穿舊衣服時,便顯得難以忍受,尤其是她見到那些拎包投機家的女人,穿着奇裝異服招搖過市。

    被解放者局裡那班該死的北佬,他們的女人竟都穿得那麼漂亮!我們縣裡的女人,穿着難看的舊衣服進城,其實是一種自尊心的表現,說明她們不僅不在乎,而且以穿舊衣服而自豪。

    可是蘇埃倫卻辦不到。

    她想要一輛馬車,她說你已經有了一輛。

    &rdquo &ldquo可是我這并不是一輛四輪馬車,不過是一輛兩輪單座車罷了。

    &rdquo斯佳麗氣憤地說。

     &ldquo好吧,這姑且不去說它。

    我不妨告訴你,她對你跟弗蘭克結婚的事,始終未能忘懷。

    我想這自然不能怪她。

    你知道跟自己的妹妹來這一手,委實是一種卑鄙的行徑。

    &rdquo 斯佳麗猛然坐直身子,狂怒得如同一條響尾蛇準備出擊之勢。

     &ldquo卑鄙的行徑,是嗎?我很感謝你,話居然說得這樣文明。

    我問你,威爾·本亭,他若是甯願要我,不想要她,我又有什麼法子?&rdquo &ldquo你是個精明能幹的姑娘,斯佳麗。

    我覺得你是能夠使得他挑中你的。

    女孩子都有這種本領。

    我猜你誘惑過他。

    你若是想俘虜誰,那是一定會成功的,可是不管怎麼說,他是蘇埃倫的情人。

    喏,就在你到亞特蘭大去的頭一天,她還收到他一封信,甜言蜜語一大堆,還說等他再多攢些錢便打算跟她結婚。

    她把這封信給我看了,所以我才知道。

    &rdquo 斯佳麗不吭聲了。

    她知道他說的是實情,所以無話可說。

    她萬萬沒有料到,坐下來對她進行審判的,不是别人,竟是威爾。

    何況她對弗蘭克扯謊,自己良心上從來不曾感到過愧疚。

    一個女孩子連個情人也保不住,失去了他也是活該。

     &ldquo得了,威爾,别那麼小心眼,&rdquo她說,&ldquo假如蘇埃倫跟他結了婚,你以為她會花一分錢用在塔拉和我們身上嗎?&rdquo &ldquo我剛才是說,你如果想要他,你就一定會成功的。

    &rdquo威爾說着,轉過身咧開嘴朝她平靜地一笑,&ldquo不錯,那樣我們就不用想拿到弗蘭克一分錢。

    可是這并不能為你開脫,卑鄙的行徑總歸是卑鄙的行徑,如果你想以手段為目的辯護,那麼這事與我無關,而我也沒有資格抱怨。

    可是自那以後,蘇埃倫就成了個大黃蜂。

    我認為這并不是因為她深深地愛着弗蘭克,而是因為她的虛榮心受到傷害。

    她一直在說你穿着好衣服,坐着四輪馬車,住在亞特蘭大城裡,她卻冷清清地被埋沒在塔拉。

    她愛出門作客,參加宴會和穿着漂亮的衣服,這你是知道的。

    我并不想怪她,女人大抵都是像她那樣的。

    &rdquo &ldquo嗯,大約一個月以前,我帶她到瓊斯博羅去。

    到了那裡以後,我去辦我的事,由她自己去看望朋友。

    回家的時候,她依然還像個小耗子似的,可是我看出來她非常激動,簡直欣喜若狂。

    我還以為她是遇到了什麼人打算向她求&mdash&mdash或者聽了什麼有趣的新聞,所以沒把她放在心上。

    在回來後的大約一個星期裡,她一直很興奮,很有精神,話卻不多,她還去看過凱思琳·卡爾佛特小姐&mdash&mdash提起她來,斯佳麗,你真能把眼睛都哭瞎了呢!可憐的姑娘,她嫁給那個沒出息的北佬希爾頓,真還不如死了的好。

    你曉得嗎?他把房子抵押出去,又沒錢贖回來,隻好打算離開那地方了。

    &rdquo &ldquo不,我不曉得,也不想曉得。

    我要曉得關于我爸的事。

    &rdquo &ldquo好吧,下面我就要談到他,&rdquo威爾耐心地說,&ldquo那天她從凱思琳小姐家回來以後,便說我們全把希爾頓看錯了。

    她把他叫做希爾頓先生,說他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可是我們隻覺得她可笑。

    從那時起,她下午就經常帶着你爸出去散步,有好多次我從田裡回來,都看見她跟你爸兩個人坐在墳地的矮圍牆上,揮舞着雙手起勁地在對他說些什麼。

    老人隻是迷惑不解似的瞅着她,不時搖搖頭。

    你是知道他的情況的,斯佳麗,他現在一天比一天糊塗,連他自己在什麼地方,我們是些什麼人,都不大弄得明白了。

    有一回,我見她指着你媽的墳墓,你爸就哭了。

    後來等她進了屋,我見她滿面春風,興奮異常,便找她談了一次話,說得很不客氣。

    我說:&lsquo蘇埃倫小姐,你幹嗎要拿你媽來折磨你爸呢?他幾乎不知道她已是去世了,你這不明明是故意提醒他嗎?&rsquo她聽了我的話,隻把頭一扭,笑了笑說:&lsquo管你自己的事吧。

    幾天後你知道我所做的事,你一定會高興的。

    &rsquo昨天晚上媚利小姐對我說,蘇埃倫曾把她的計劃說給她聽過,可是她當時并沒有當真。

    她說這件事她對我們誰也沒說過,因為她一想起這個主意,就覺得不是滋味。

    &rdquo &ldquo什麼主意?你怎麼老是把話說到題外去?我們已經一半路走過了。

    我要曉得爸的情況到底怎樣。

    &rdquo &ldquo我不是正在說嗎?&rdquo威爾說,&ldquo現在我們已經離家很近,我看我們不如停下來等我把話說完了吧。

    &rdquo 他勒住缰繩,馬停下步來,噴着鼻息。

    那裡有一道枝葉蔓生的山梅花樹籬,正好标志着麥金托什家的地界。

    斯佳麗從幽暗的樹底下望過去,見幾根高大的煙囪似鬼影憧憧,依舊豎立在寂靜的廢墟後面。

    她見此情景,心裡真希望他把車停在另一個地方。

     &ldquo喏,關于她的主意,總的說來,就是想叫北佬賠償他們燒掉的棉花和牽走的牲口,以及他們拆掉的籬笆和谷倉。

    &rdquo &ldquo要北佬賠償?&rdquo &ldquo你沒聽說過嗎?北佬政府這一陣子對于擁護他們的南方人,正在把他們所受損失的全部财産,都給予賠償。

    &rdquo &ldquo當然我聽說過,&rdquo斯佳麗說,&ldquo可是那跟我們有什麼關系?&rdqu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