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郁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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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換了馬繼續狂奔。

    好在此時有些雲彩,免去許多烈日當頭的酷熱,隐約見到獵宮一片湛藍屋頂時,對面一匹快馬迎上來,胡動月招呼道:皇上正在垂釣,兩位江邊說話。

     江邊上飄着一隻竹筏,皇帝帶着遮陽鬥笠,拿着魚杆恹恹欲睡。

    姜放佩刀站在一邊戒備。

    辟邪和郁知秋在岸上叩頭請安。

    皇帝轉回身笑道:你們這麼大聲,魚都吓跑了。

    辟邪,你上來。

     侍衛這便要搭跳闆,辟邪搖了搖手,撩起袍角,輕身躍上竹筏。

    衆侍衛見他淩空似有仙态,都忍不住喝了聲彩。

     皇帝笑道:你這一手可漂亮得很呐。

     萬歲爺可有收獲? 皇帝搖頭,朕大概天生不擅此道,忙了一整天也沒一條上鈎的,不然就賞你一尾。

     雖然沒有魚,奴婢還是要謝皇上恩賞。

    辟邪笑了笑,目光投在江面上,江水倒影着兩岸青山,平靜無瀾,驕陽忽從雲後透出萬丈光芒,照得水面晶亮。

    辟邪望着水底一絲不起眼的微波,曈中金光迅斂。

     你急着上這兒來,什麼事要回?皇帝将魚杆交給姜放,卻聽辟邪在身後冷笑了一聲,眼前袖袂微動,姜放的佩刀嗆地出鞘,淩空飛斬,竹筏被辟邪攔腰揮成兩斷。

    一道青色人影從水中奪然躍出,劍勢快到颠峰,似有似無的光華直取辟邪咽喉。

     辟邪腳下竹筏猛然發力飙前,反震得皇帝和姜放所在的那一半筆直沖向岸邊,刀身護體,一瞬間迸出蒸騰的霜痕。

     叮! 雷奇峰劍尖刺在刀背之上,一擊未中,退勢仍象箭矢,射向半空。

    竹筏突然波地震得粉碎,辟邪緊随而上,橫刀揮向雷奇峰前胸,刀風中白氣飛散,被陽光照出一道奪目彩虹。

    雷奇峰滿身殺氣彙至劍鋒,從彩虹的拱頂一鼓作氣奮力刺入。

     水面甕然一聲回響,鼓起一波浪潮湧向江岸,柳蔭下的戰馬躁動不安大聲嘶鳴。

    郁知秋反應最快,早從馬上卸下巨弓箭壺,沖到江中張弓搭箭。

    戰團中的兩條青色影子又是一合一分,巨枭般盤旋着向江中落去。

    郁知秋盯準短衣持劍的雷奇峰,大喝一聲,兩支黑翎同時離弦,攢向雷奇峰後心。

     辟邪看得清楚,冷冷道了一聲多事,閃到雷奇峰身後,出指疾點,兩箭均被他震飛。

    雷奇峰凄楚的神情中一抹驚訝的笑意飛掠,原本刺向辟邪後腰的劍勢微微一措,隻刺破他衣角,眼前水光刺目,立即屏住氣息,與辟邪同時落入水中。

     江水沉靜,波瀾不興,岸上衆人被适才的激鬥駭得魂飛魄散,隻顧瞪大眼睛觀望。

    姜放大吼道:愣着做什麼?護駕! 護駕!護駕!胡動月等人放聲吆喝。

     上船,下水,姜放急得跺腳,該抓的抓,該救的救! 皇帝盯着江水,冷汗浸衣,惡聲道:辟邪回不來,你們也别活了。

     衆侍衛面面相觑,擦着汗道:是。

     半裡之外突然水聲嘩然,江面如沸,一條人影沖天而出,在空中一晃,又栽了下去。

     那是誰? 姜放搖了搖頭,臣看不清楚,這就去下遊找尋。

    招呼了幾個人翻身上馬,沿江奔去,卻再不見有人浮出水面。

     姜放轉回和皇帝商議幾句,都覺不可驚動行宮中的人,隻怕太後和賀冶年得了消息搶先一步找到辟邪,重傷之下一個尋常武夫也能要了他的命,憂心如焚之際卻想到一個計較,遣人回行宮傳了成親王及其随從伴當以随獵之名趕赴獵宮,會同一處撒開人馬沿着兩岸細細搜索,直至入夜仍是消息全無。

     皇帝身邊隻帶了郁知秋,一路離行宮漸行漸近。

    郁知秋耳目聰明,聽得前面樹叢中似有動靜,喝道:什麼人? 皇帝催馬一躍,果見草地上仰卧一人,衣襟散漫,白皙的皮膚在月光下猶如冰雪。

     辟邪!皇帝心口絞痛,跳下馬奔去,被郁知秋一把拉住。

     臣先去看看。

    郁知秋唯恐是刺客,幾步走近道,果然是辟邪。

    伸手要扶,才觸到他的身體,猛地縮回手。

     怎麼了? 冰冷的郁知秋駭道。

     皇帝搶過來推開郁知秋,抱住辟邪的身體,不禁打了個寒顫,死了?一刹那眼前白光一片,半晌才覺得郁知秋使勁晃着自己身體。

     萬歲爺,萬歲爺,還有氣息。

     是麼?皇帝探到辟邪氣息,比辟邪更白的臉色上才稍有人色,不禁噗地笑了一聲,扶他上朕的馬。

     是。

    郁知秋寬下自己的外衣,裹在辟邪身上,隔着一層衣服,仍覺寒意刺骨,連打幾個寒噤。

     皇帝将辟邪接到鞍前,道:你速去聯絡其他人,就說找到了。

     郁知秋答應一聲,将地上辟邪的東西悉數撿起,翻身上馬而去。

     皇帝隻覺辟邪的身體越來越冷,連忙解開衣襟将他捂在胸前,仿若冰山壓頂,寒意立時向百骸亂竄,啊地呼出聲,向後縮了縮,俯首卻見辟邪臉上飄散着一抹痛楚,正在咬牙苦撐,不由心一橫,将他緊緊鎖在自己懷抱之中。

    此時皇帝才知什麼叫度日如年,時間就如大江緩緩流逝,自己的體溫卻被辟邪貪婪洶湧地抽走,全身緊縮在一處,凍得骨骼發痛,牙關磕打有聲。

    忽聽辟邪長長呼了口氣,微微一動。

     好些了?皇帝喜道。

     辟邪迎着皇帝眼睛,似乎有點迷惑震動,突然手足掙了掙。

     皇帝雙唇鐵青,打着寒戰,大笑道:别動,一會兒姜放來了再說。

     此時兩人共乘一馬,緩向行宮歸去,林中夏蟲和着水聲嘶鳴,帶來沁人的閑适。

     看見你的時候,我隻當你已經死了。

    皇帝似乎還在震驚中,看見辟邪素白面容上勉力綻開嘲色一笑,不由怔了怔,擡起頭望着遠處,笑道,能和皇帝共乘一馬,也是少有的事,景儀隻在十歲前坐在我的馬前,那也是在上江,跑得累了,還要我抱他下馬。

    他淡淡環視着叢林大江,現在也沒有了。

     彎月浸江,水面上銀鱗翻滾,涼風盤旋,辟邪目光也漸變深遠,十五年前無憂的夏天,草原上顔王的骠騎猶如奔雷,紅色旌旗滾滾,一眼望不到邊際,顔久正坐在父兄馬前,時而也會有現在一樣的困倦,将身體蜷縮依靠在父兄懷中,是不是也象現在這樣瞬間的安然舒适那種時光,現在也沒有了辟邪望着皇帝峻削的下颌,隻覺皇帝身上傳來的溫暖甚至帶着炙熱感觸,奔流在自己的血液裡,不由脫口而出:皇上! 什麼?皇帝低下頭,耳邊能感到辟邪輕細寒冷的呼吸,林中小道裡火把的亮光頓時映紅了他的面頰,姜放來了!皇帝揚起眼睛道。

     萬歲爺!郁知秋一馬當先過來,勒住馬道,帶出來的侍衛都過來了。

     皇帝道:好,你傳旨讓他們不要靠近,隻叫姜放過來。

     辟邪摸索到蓋在自己身上的侍衛紗袍,勉強伸手遞還給郁知秋,多謝。

     郁知秋将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