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郁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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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都的夏天實在不好過,上百萬的人擁擠在都市之中就已局促,再加上一條大江蒸騰水氣,更使得細弱遊絲的風仿佛粘在身上,悶熱得喘不過氣來。

    九座大橋中隻有飄夏橋還涼快些,但因從這裡過江的人多,馬也跑不開,對姜放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好不容易到了暑樓前,跳下馬,将缰繩扔在夥計手裡,道:等着。

    疾步上樓一打量,仍是不見辟邪和明珠的影子,隻是嘿的一聲,連悶氣也沒來得及生,扭頭奔下去,策馬趕往靜水庵,在庵門前樹上拴了馬,大步奔向正殿,果聽明珠在院子裡道:真是笨,說幾遍才會? 是,李師老老實實地道,你再舞一遍我看。

     明珠對李師歎道:也不怪你,這招是你四師兄進寶創的斷魂劍,你是個二百五,怎麼學得會這裡面的陰狠毒辣?說着在樹陰下持劍而立,腰身柔舒,身子忽地向後仰去,手掌一翻,劍尖從自己咽喉上掠過,奪地釘在樹幹上,葉間透過的陽光照得劍身雪亮,纖細的下颌仰成一條白皙的直線,美得凄絕壯麗。

     好!沈飛飛在一邊高聲喝彩。

     辟邪用扇子敲敲他的手指,你這棋還下麼? 下。

    沈飛飛連忙避開明珠犀利的眼神,看着棋盤道,你走了哪裡? 姜放見他們其樂融融,一片閑情逸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跨入院中吼道:宋明珠接旨! 明珠忙收了劍,剛想對姜放笑着說話,卻見他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不知他為何惱怒,緊走了幾步,笑盈盈跪道:奴婢明珠接旨。

     傳太後懿旨,尚功局女官宋明珠立赴上江行宮掌教女紅刺繡,擇日啟程不得有誤。

     辟邪從廊下站起身來,背着手微笑,看到明珠起來,才道:這是生的什麼氣,大熱天的,先喝盞茶再說。

     既然明珠已執意委屈,姜放氣也消了大半,搶過茶喝了幾口,道:皇上要你這個月内結清針工局的事務,你卻出來遊玩,兩天沒有回宮,這是什麼罪名? 辟邪笑道:那點子事,小順子辦就好了,這裡比宮裡涼快,住兩天避暑。

     哼哼,姜放冷笑着從懷中摸出三本白皮折子,遞給辟邪,先看這一件。

     辟邪走開沈飛飛身邊,展開第一本,原是顔王在京的耳目禀說最近有人在靜水庵活動住宿,問是否需要查清來曆。

    辟邪失笑道:大水沖了龍王廟,這些人倒是認真。

     這裡原是王府的産業,自然看得緊些。

     靜水庵不能再呆了,辟邪歎了口氣,京城涼快的地方可不多,想不到我一番苦心經營,現在倒反受其害。

    又攤開第二本駐在大理王子段秉身邊的宋别的加急諜報,看了半晌,皺眉道:宮裡的一個人?你說他是沖誰來的? 他要殺的是宮裡的人,那還用說麼!當然是姜放一轉眼,看見李師神情兇惡地緊盯着自己,忙将主子爺三個字咽了回去,壓低聲音道,當然是你了。

     我?辟邪不由長笑一聲,來得好! 姜放急道:他的武功隻怕和你不相伯仲,隻要碰到,定是兩敗俱傷,我宮裡見不到你的人,早就急得什麼似的,你怎麼一提雷奇峰,就來勁了呢? 辟邪微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

     姜放無可奈何道:先不說這個,宋别的折子怎麼回? 雷奇峰埋伏在大理就是對付段秉,現在東王抽調他上京刺殺與我,定是在大理有了别的決策手段,你回複宋别,先下手為強。

    大理王隻有兩個兒子,死了一個,便隻有段秉繼位,不要怕撕破臉。

     肯定是東王? 洪王十萬兵馬在手裡握着,要對付我,還不屑玩這套暗的。

    辟邪又将折子看了一遍,冷笑道,雷奇峰,哼哼。

     姜放忙将宋别的折子從辟邪手中抽回來,道:第三封信更要緊。

     這是北邊來的諜報,單于均成平定草原各部,在賀裡倫一戰中身負重傷,左屠耆王單于長子阿納将攻打雁門出雲一帶的匈奴兵馬急調回營應變,此時涼州附近的匈奴正在陸續退兵。

     辟邪啪地合攏折子,問道:必隆的加急軍報什麼時候到京? 姜放道:估摸着還有四五天。

     那就是直接送到行宮了?辟邪蹙着眉,看來不得已我還是要去上江一趟。

     這種天氣實在不方便主子爺走動。

    姜放道,況且雷奇峰也在京畿,不如屬下替主子爺傳話。

     辟邪搖了搖頭,事關重大,還是我親自去。

    隻是沒有旨意我不便出京,你且速回上江,讓皇帝傳我過去。

    你手裡的侍衛中有誰閑? 姜放道:現都在上江,隻有紫南門外遊雲謠、郁知秋二人信得過些。

     知道了,你再請一道手令給郁知秋,隻說他弓馬娴熟,皇帝要他随駕圍獵,同我一起啟程,以便随扈。

     遊雲謠豈不更好些? 這一路上若遭遇雷奇峰,恐怕不死人是不成了。

    遊雲謠為人機智沉穩,是個人才,我不想這麼早斷送他。

     兩人互視一眼,姜放慢慢點了點頭,收了折子要走。

    李師走過來問辟邪道:這個人是誰? 辟邪壓低聲音道:這個人就是當今侍衛統領,武功可好得很哪,和你從前交手的武舉人有些現在便是他的手下。

     武功好得很? 辟邪微笑看着李師眼睛開始放光,一邊去招呼明珠收拾東西回宮。

     喂,你等等。

    李師幾步便追上姜放,聽說你武功不錯,咱們比劃比劃。

     姜放笑道:我是朝廷命官,你是草民小寇,打不到一處去。

    告辭。

     李師大喝道:就讓你領教領教我草民小寇的劍法!平端長劍就要出招。

     姜放大鵬舉翅般後掠一丈開外,足尖輕一觸地,人已從門中掠出,尚遠遠笑道:劍法?你差得遠呢。

     辟邪看着李師一臉驚異豔羨,笑着歎了口氣,低聲自語道:可惜。

    不料明珠正在遠處斜眼看着自己,于是讪讪道:我不過是想瞧瞧李師最近的武功有沒有長進。

     明珠白了他一眼,自去拾掇茶碗。

     辟邪對李師和沈飛飛千叮萬囑,叫他們不要再住靜水庵,這才分手回宮。

    明珠次日随姜放去了上江,辟邪命小順子收拾好行裝,隻等旨意到了就啟程。

    誰知等了兩天,到了第三日的傍午才接到皇帝的口谕。

    原來皇帝此時并不在上江行宮,領着侍衛行圍之後小住西邊獵宮,那裡距上江還有小半天的路程。

    辟邪恐連夜趕路時遭遇雷奇峰偷襲,縱然事關緊急,也隻得再等一夜。

     次日黎明,在紫南門會同郁知秋,見他神采奕奕,身背巨弓,确有英姿飒爽的風采,心裡叫了聲好,衆人面前仍隻是相互淡淡拱了拱手。

    策馬到離都城邊,正趕上西望嶽門大開,馬鞭一揮,兩騎駿馬奔上官道,直向西行。

     辟邪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一路上卻不見雷奇峰的半個影子,直到上江行宮都是平安無事,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