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穆爾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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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冒險。

    有些人長着翅膀,暴烈而平靜,他們生來就是為了迎接巨風的。

    喜愛風暴的心靈是存在的。

     西穆爾丹具有恻隐之心,但僅僅是對窮人。

    在令人厭惡的痛苦前,他奉獻自己,不嫌棄做任何事,這就是他的善心。

    他樂于行善,其方式既醜陋又完美。

    他專門去親吻膿瘡。

    面貌醜陋的善舉往往難以做到,但卻受到他的偏愛。

    有一天,王宮醫院的一位病人因喉部腫塊而窒息,危在旦夕,這種膿瘡發出惡臭,極為難看,而且可能有傳染性,必須立即除掉。

    西穆爾丹正在那裡,他将嘴貼到膿瘡上吸膿,吸滿了一嘴後吐掉再吸,就這樣吸幹了血膿,拯救了病人。

    那時他還穿着教土跑,有人對他說:“你要是為國王這樣做,就會被提升為主教。

    ”西穆爾丹回答說:“我不會為國王這樣做的。

    ”這個行動和這句話使他在巴黎的陰暗街區裡頗得人心。

     因此,他能使那些受苦的、哭泣的、發出威脅的人們按照他的話去做。

    當群衆憤怒地反對囤積居奇分子時,激憤情緒往往産生過激的錯誤,西穆爾丹說一句話便阻止了錯誤,使聖尼古拉碼頭裝載肥皂的船免遭搶劫,便聚集在聖拉紮爾道口攔車的憤怒人群散開。

     八月十日以後兩天,是西穆爾丹帶領人民去推倒國王的雕像的。

    雕像倒下時造成了傷亡。

    在旺多姆廣場,一個叫蘭内-維奧萊的女人将繩子套住路易十四的脖子,她拉繩時被倒下的雕像壓死。

    路易十四的這個雕像已經站立了一百年,它于一六九二年八月十二日被豎立,于一七九二年八月十二日被拆毀。

    在協和廣場,一位名叫甘蓋爾洛的男人咒罵拆毀者是惡棍,便被打死在路易十五雕像的底座上。

    這個雕像被粉碎後,被制成銅币,隻有一隻手臂得以幸免,那就是路易十五以羅馬皇帝的姿勢伸出的右臂。

    在西穆爾丹的要求下,人民交出了這隻手臂,并派代表将它送給在巴士底獄裡囚禁了三十七年的拉蒂德。

    拉蒂德曾被這位國王——其雕像曾俯視巴黎——送進巴土底獄,戴着腳鐐手铐,在獄底度過一年又一年。

    當時誰能告訴他這座監獄将被摧毀,這座雕像将倒坍,他将走出墳墓,而君主制将進入墳墓呢?誰能告訴他,他這個囚徒将成為這隻銅手,這隻簽署他的入獄令的銅手的主人呢?誰能告訴他那位卑劣的國王将隻剩下這隻銅手臂呢? 西穆爾丹屬于這一類人:他們内心有聲音,他們傾聽這個聲音;他們看上去心不在焉,其實他們專心緻志。

     西穆爾丹什麼都懂又什麼都不懂。

    他懂科學卻不懂生活。

    因此他嚴峻刻闆。

    他像荷馬筆下的忒彌斯女神一樣蒙着雙眼。

    他盲目自信,像箭一樣,眼中隻有箭靶,直直奔向箭靶。

    在革命中最可怕的莫過于筆直的路線了。

    西穆爾丹筆直朝前走,不留餘地。

     西穆爾丹認為,在社會大變革時期,極端點是最牢靠的陣地——這是以邏輯代替清理的人們的通病。

    他走得比國民公會更遠,比公社更遠,他屬于主教府。

     之所以稱作主教府,是因為會議地點是主教的老府評。

    這些會議與其說是聚會,不如說是大雜燴。

    一些沉默無語卻意味深長的觀衆列席會議,就像列席公社會議一樣,用加拉的話說,他們身上“有多少個口袋就有多少支槍”。

    主教府是一個奇異的大雜燴,世界和巴黎的大雜燴,這并不矛盾,因為巴黎是各國人民心髒跳動的地方。

    在主教府,平民的激奮達到白熱化。

    與主教府相比,國民公會顯得過于冷靜,公社顯得過于溫和。

    主教府是一個具有火山氣質的革命組織。

    它包納一切:無知、愚蠢、廉潔、英勇、憤怒、監視。

    布倫瑞克在這裡有他的密探。

    主教府中有人可與斯巴達人媲美,也有人該蹲監獄。

    大多數人狂熱而正直。

    吉倫特派通過暫任國民公會議長的伊斯納爾之四,說了這句可怕的話:“當心,巴黎人。

    你們的城市将片瓦不留。

    會有一天誰也不知道巴黎曾在何處。

    ”這句話促使了主教府成立。

    有些人,我剛才說過,各個民族的人,感到必須團結在巴黎周圍。

    西穆爾丹加入了這個小團體。

     這個團體對反動分子進行反擊。

    它是在公衆對暴力的需求中誕生的——這是革命神秘而可怕的一面。

    主教府借助這股強大的力量,立刻壯大起來。

    在巴黎的大動蕩中,開炮的是公社,敲警鐘的是主教府。

     西穆爾丹單純而固執,他認為隻要是為了真理,一切都是合理的,因此他能超越極端的派别。

    壞蛋們感到他正直而暗中高興,因為罪惡可以以德行作為掩護。

    他們既局促又滿意。

    建築師帕卡瓦普利用拆毀巴土底獄的機會,私下出賣磚石,而且,當他負責粉刷路易十六的牢房時,極力在牆上塗滿鐵栅、鐐铐和鐵項圈;聖安托萬區的雄辯家貢雄行為可疑,人們後來發現了他的受款收據;美國人富爾尼埃在七月十七日向拉法耶特開槍,據說是被拉法耶特買通的;從比塞特來的昂裡奧曾當過仆人、小醜和奸細,後來成為将軍并且指揮大炮瞄準國民公會;拉雷尼原是夏特爾教區的代理主教,竟然以《杜歇老爹報》代替日課經。

    所有這些人都對西穆爾丹敬畏三分;在西穆爾丹可怕而真誠的單純面前,他們有時不得不放棄更大的惡行。

    聖茹斯特就是這樣使施奈德促服的。

    主教府裡主要是貧窮和激進的人,他們都是好心人,信任西穆爾丹,并且追随他。

    西穆爾丹有位助理,或者稱為副官,這就是擁護共和制的教士丹儒,人民喜歡他高大的身材,給他起了一個綽号,叫作七尺神甫。

    這位人稱梭槍将軍的勇敢首領以及那位綽号大尼古拉的特呂雄都能追随西穆爾丹到天涯海角。

    特呂雄曾大膽地試圖救出朗巴爾夫人①,挽着她的手臂跨過屍體。

    要是沒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