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唐肅宗稱尊靈武 雷海青殉節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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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忽憶着愛子慶宗,前被賜死,益發憤怒,遂傳命孝哲,除陳希烈張均兄弟已經投降,應即令來洛授官外,所有在京皇親國戚,無論皇子皇孫,郡主縣主,及驸馬郡馬等,悉行處斬,緻祭愛子,慶宗。

    孝哲本是一個殺星,既接祿山命令,遂把拘住的妃主皇孫,并搜得驸馬郡馬數人,統牽至崇仁坊,設起安慶宗靈位,将妃主等人,一一剖心緻祭,慘無人道。

    再把楊國忠高力士餘黨,捉一個,殺一個,還有王公将相,扈駕出奔,留有家眷在京,盡行捕戮,連襁褓嬰兒,也殺得一個不留。

    這場慘劫,統是楊氏一門釀成。

    一面掠取左藏,得了許多金帛,大為滿意,因日夕縱酒,不願西出。

    祿山命陳希烈張均張垍,并為同平章事,自己也無心西進,樂得居住東京,恣情聲色,圖個眼前快活,所以玄宗父子,一西一北,安然過去,并沒有甚麼追兵。

    大是幸事。

     祿山且想着那梨園子弟,教坊樂工,及馴象舞馬等物,前時曾供奉玄宗,此刻正好取至洛陽,自備玩賞,因即遣使至長安,令孝哲等如數取到。

    祿山遂在凝碧池旁,大張筵飲,宴集百官。

    凝碧池在洛陽苑中,也是一個名勝地,時當仲秋,金風拂地,玉露橫天,池水不波,碧漪如畫。

    祿山興高采烈,居然服了衮冕,由文武官員,擁至席間,高踞上坐。

    慶緒慶恩兩子,侍坐兩旁,各官員左右分席,依次坐下。

    先命樂工大吹大鼓,奏過一番軍樂,然後肴醴上陳,飛觞痛飲。

    祿山連盡數大觥,乃令各樂工各自奏技,于是鳳箫龍笛、象管鸾笙、金鐘玉磬、羯鼓琵琶、箜篌方響、手拍等一齊發聲,或吹或彈,或敲或擊,真個是繁音缛節,悅耳動人。

    祿山用箸擊案道:“奏得好!奏得好!”恐怕是對牛彈琴。

    各官員趁勢貢谀,起座說道:“臣等想天寶皇帝,不知費着多少心力,教成此曲,今日卻留與主上受用,這真是洪福齊天呢。

    ”反襯雷海青之罵。

    祿山掀髯笑道:“我當年入宮侍宴,也曾聽過好幾次雅樂,隻是前番尚受拘束,不比今日這般快意,可惜李三郎有美人兒陪着,我卻還不及他哩。

    ”各官員又道:“主上要選美人兒,很是容易,況且段娘娘德容兼備,也是一個賢内助,比那楊家姊妹,更好得多了。

    ”祿山搖首道:“未必未必。

    ”看官聽着!祿山嬖妾段氏,頗有姿色,為祿山所寵愛,少子慶恩,便是段氏所出,因此各僞官樂得奉承。

    插此數語,無非為下文伏線。

    祿山語雖如此,心中卻是甚喜,便要梨園子弟,及舞馬馴象等,相繼歌舞。

    蓦聽得一片泣聲,傳入耳中,不由的驚訝道:“何處來的哭聲?”言未已,竟有一人大哭起來。

    祿山怒甚,便令衛軍當場查明。

    衛軍查得樂工中人,多半帶着淚痕,有一人執着琵琶,卻俯首大恸,便将他抓至席前,聽祿山發落。

    祿山張目道:“朕在此開太平盛宴,你這樂工,敢無故啼哭,真正可惡!”那樂工竟抗聲道:“安祿山!你本是失機邊将,罪應斬首,幸蒙聖恩赦宥,拜将封王,你不思報效朝廷,反敢稱兵作亂,屠戮神京,逼遷聖駕,眼見得惡貫滿盈,不日就遭天戮了。

    還說甚麼太平筵宴?”說罷,将手中的琵琶,擲将過去。

    當被祿山親軍一格,砰然落地。

    那樂工向西再哭,已被那衛軍縛住,用刀亂砍,霎時間血肉模糊,肢體解散,把一個大唐忠魂,送入地府中去了。

    看官道此人何名?原來就是雷海青。

    畫龍點睛。

     小子記得古詩雲: 昔年隻見安金藏,此日還看雷海青; 一樣樂工同氣烈,滿朝愧此兩優伶。

     雷海青既被殺死,祿山尚怒氣未息,竟憤然起座,大踏步走出去了。

    各僞官掃興而散。

    當時感動了一個文士,也賦詩志悼雲: 萬古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葉落空宮裡,凝碧池頭奏管弦。

     欲知此詩為何人所作,試看下回便知。

        肅宗未奉父命,遽爾即位,後來宋儒多嚴詞駁斥,謂其乘危篡位,以子叛父,語雖未免太過,但肅宗亦未免太急。

    靈武之與劍南往返不過兩月,何勿因裴冕杜鴻漸等之勸進,遣使請命,待冊嗣位?況玄宗出發馬嵬,已有傳位之言,不過因途次倉猝,未曾決定,彼時若禀命而行,當然允準,豈一二月間之時期,竟不及待耶?況古來嗣君承統,大都越歲改元,肅宗草率即位,即改稱至德元年,而入蜀之使,遲遲後發,是其居心之僭竊,不問可知。

    綱目直書即位,本回且特書稱尊,示無父也。

    雷海青一樂工耳,長安之陷,不聞有一烈士,獨海青奮不顧身,甘心殉國,忠肝義膽,自足千古,甯得以樂工少之耶?《唐書·忠義傳》,置諸不錄,實為一大阙文,得此篇以彰之,其庶足揚名而示後欤?閱者于此等處着眼,方不負著書人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