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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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發過誓要消滅他們,”茲皮希科回答,“現在我們必須盡快趕到斯比荷夫。

    ” 于是他去催促快給馬匹上鞍。

    馬匹吃過燕麥,下人們在屋子裡暖和了一下之後,他們就動身了;雖然天色已經快要斷黑,他們還是繼續趕路。

    由于路途遙遠,夜裡又下了重霜,尤侖德和茲皮希科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複,便坐上了雪橇。

    茲皮希科向老騎士談起了他的瑪茨科叔叔,說是如何想念他,隻可惜他不在場,否則他的勇氣和機謀都用得着,特别是對付這樣的敵人,機謀比勇氣更加需要。

    然後他轉向尤侖德問道: “您也有機謀麼?……我在這方面不行。

    ” “我也不行,”尤侖德接上去說。

    “我從來不用詭計同他們鬥,我就用這隻手和剩下的這點力氣同他們拼。

    ” “我懂得,”年輕的騎士說。

    “我懂得,因為我愛達奴莎,因為他們劫走了她。

    隻是,萬一……” 他話沒有說完,因為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他胸腔裡的心已不是一顆人心,而是一顆狼心。

    他們騎着馬在一條雪白的、月光似水的大道上默默地走了一陣;後來,尤侖德自言自語地說起來了: “要是他們有任何理由來向我報複——我沒有話說!但是仁慈的天主啊!他們可沒有任何理由呀。

    ……我在戰場上同他們作戰,是在我們公爵派遣我出使到威托特那裡去的時候,但在這裡,我卻像鄰居對待鄰居那樣對待他們。

    ……巴多希·拿侖支把攻擊他的四十個騎士俘獲了,加上鎖鍊,囚禁在考士明的地牢中。

    十字軍騎士不得不付出半車金錢來贖取他們。

    而我呢,每逢有什麼日耳曼客人在歸途中從我那裡路過,我總是以騎士的禮節款待他,饋贈他。

    而十字軍騎士卻常常越過沼澤來攻擊我。

    那時候我并不難為他們;他們對付我的那一手,即使今天我對付我的最大的仇敵,也不會采取的……” 可怕的回憶愈來愈猛烈地撕扯着他的心,他的聲音猝然中斷了,過了一會兒,才好像呻吟似地繼續說道:“我隻有一個最心愛的人,我把她當做我自己的心肝寶貝,可他們卻把她像一條狗似的縛在繩子上劫走了,她就死在那裡。

    ……現在又發生了這種事,……我的女兒……哦,耶稣,耶稣!”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

    茲皮希科擡起稚氣的臉向着月亮,臉上帶着迷惑不解的神情,然後又向尤侖德問道: “嶽父!……對他們說來,取得人們的尊敬比之結怨樹敵總要好得多。

    他們為什麼要對所有的民族,所有的人,犯下這麼多罪行呢?” 但是尤侖德攤開雙手,仿佛絕望似地。

    聲音硬塞地回答說:“我不知道。

    ……” 茲皮希科把他自己提出的問題沉思了一會,可是他的思想立即又轉到尤侖德身上了。

     “人們說您向他們報仇報得很兇,”他說。

     尤侖德控制住極度的悲痛,鎮靜了一下,說道: “但我發過誓要消滅他們……我也向天主發過誓,如果天主助我報仇雪恥、我就把我唯一的孩子獻給主。

    這就是我反對你們婚事的原因。

    但現在我不知道這是主的意志呢,還是你的行動引起了主的憤怒?” “不,”茲皮希科說。

    “我以前告訴過您,即使婚禮不舉行,這些惡棍也會把她劫走的。

    天主接受了您的誓約,但把達奴莎給了我,因為要是沒有主的意旨,我們什麼事也做不成。

    ” “每一件罪過都是違反天主的意旨的。

    ” “罪過是違反天主的意旨的,可聖禮①就不是了。

    因為聖禮是天主的事。

    ” ①指洗禮、堅信、聖餐、忏悔、臨終塗油、聖職、結婚等聖曲。

    此處指婚禮。

     “因此現在就無可挽回了。

    ” “贊美天主,确實無可挽回了!不必難過啦,因為沒有人會像我這樣有決心幫助您去對付這批強盜。

    您往後就會知道!不管怎樣,我要為達奴莎向他們報仇,要是劫奪您的亡妻的那夥人還有人活着的話,那就把他們交給我,您瞧我來對付他們吧!” 但是,尤侖德搖搖頭。

     “不,”他陰郁地回答,“那夥人裡面沒有一個活着了。

    ……” 一時間,隻聽見馬匹的鼻息聲和馬蹄踏在路面上的輕微的得得聲。

     “有一天夜裡,”尤侖德繼續說,“我聽見一個聲音,好像是從牆上發出來的,向我說:‘仇報夠了!’但是,我沒有聽從,因為這不是我的亡妻的聲音。

    ” “那是誰的聲音呢?”茲皮希科焦急地問道。

     “我不知道。

    在斯比荷夫,牆壁裡常常會有說話聲,有時候是一陣呻吟,因為有許多十字軍騎士拖着鐐铐死在那裡的地牢裡。

    ” “那末神甫對您說些什麼呢?” “神甫給城堡拔了災,驅了邪,也囑咐我放棄報仇,但是那不成。

    我對十字軍騎士太狠了,他們反過來也要報仇了。

    他們打埋伏,向我來挑戰,……這一次也是這樣。

    梅恩格和德·貝戈夫首先向我挑戰的。

    ” “您曾經接受過贖金麼?” “從來沒有!我所俘獲的人中間,德·貝戈夫将是第一個活着出去的。

    ” 談話停止了,因為他們現在從寬闊的大道轉進了一條狹路,在這條狹路上默默地走了很久,路途曲折,有幾處積雪很難通過。

    在春夏兩季的雨天裡,這條路簡直不能通行。

     “我們快到斯比荷夫了麼?”茲皮希科問。

     “是的,”尤侖德回答。

    “可是還有一大片森林,然後是走上泥沼地,泥沼地中央就是城堡……泥沼地外便是澤地和幹地,不過要進城堡一定得走堤壩。

    日耳曼人一再要俘虜我,但是他們沒有辦到,他們的屍骨都腐爛在森林的野草叢裡了。

    ” “這地方是很難找到的,”茲皮希科說。

    “如果條頓人派人送信來,他們怎麼找得到我們呢?” “他們已經派人來過好幾次了,他們有認得路的人。

    ” “但願我們能在斯比荷夫會會他們,”茲皮希科說。

     這個願望一下子就實現了,比這年輕騎士所想的還要快,因為他們出了森林,走上開闊的田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