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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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爾曼内德太太聲音嘶啞地說……“媽媽!”但她又抑制不住地痛哭起來。

     老參議夫人擡起頭向玻璃門那邊看過去,她一邊用一隻手摟着她的女兒,一邊把另一隻手向她的外孫女伸過去。

    這個小女孩把食指擱在嘴唇上,呆滞地在一邊看着。

     “來,孩子,到這裡來,跟我說一句‘你好’。

    你長大了,你的樣子又美麗、又健康,我們得感謝上帝。

    你今年幾歲了,伊瑞卡?” “十三歲,姥姥……” “天哪!已經是一位大姑娘了……” 她在冬妮的頭上面吻了這個小女孩一下,接着又說:“跟伊達上樓去吧,孩子,呆會兒吃飯時再見。

    現在媽媽要跟我談一點事,你知道。

    ” 房間裡隻剩下她們母女二人。

     “喏,我的親愛的冬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上帝要讓我們受一次考驗,我們就應該甘心情願地承擔下來。

    背起你的十字架來,像福音書上告訴我們的那樣……可是你是不是也想先到上面去休息一下,定一定精神,之後再說是怎麼回事,好嗎?我們的好人兒永格曼已經把你的屋子安排好了……我謝謝你拍來的電報。

    當然了,我們都吓了一跳……”她說到這裡就停止了,因為這時從她的衣褶裡傳來冬妮的顫抖的、嘶啞的聲音:“他是個下流坯子……十足的下流坯……下流……” 這個字眼是佩爾曼内德夫人知道的最厲害的字眼了。

    這句話好像盤踞住她的整個腦子。

    她更深地把頭埋在老參議夫人的懷裡,伸在椅子旁邊的一隻手甚至緊緊握起拳頭來。

     “你說的是你丈夫嗎,孩子?”過了片刻老夫人問道。

    “我想,但願不是他;可是我實在想不到另外什麼人,冬妮。

    是不是佩爾曼内德作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是不是生他的氣了?” “芭貝塔……!”佩爾曼内德太太不斷地喊着……“芭貝塔……!” “芭貝塔?”老參議夫人迷惑地重複了一聲……接着她仰靠在椅背上,一雙明亮的眼睛向窗戶外面瞟過去。

    從女兒這支言片語中她實在聽不明白。

    兩人都沉默着,隻聽到冬妮逐漸變得稀疏了的啜泣聲。

     “冬妮,”老參議夫人對自己的女兒說,“現在我看出來,你确實受了一肚子委屈……你來傾訴是事出有因的……但是你用得着這樣暴風雨式地發洩你的不滿嗎?用得着這麼老遠從慕尼黑跑來嗎?而且還帶着伊瑞卡?你知道,這樣會使某些人,就是盼着我們鬧笑話的那些人會認為,仿佛你再也不想回到你丈夫那兒去似的……” “我就是不想回去了!……永遠也不回去了!……”佩爾曼内德太太喊道,她猛地把頭一擡,表情悲憤的兩隻眼睛裡還在不斷地湧出委屈的淚水,随即又把臉突然藏在母親的衣服褶裡。

    老參議夫人似乎并沒有聽到她這聲叫喊。

     “可是現在,”她把嗓音提高了接着說,緩緩地把頭從一邊擺到另一邊。

    “可是現在,你既然回來了,這樣也好,你可以慢慢地把心頭的積郁舒散一下,我們也替你出出主意,以後我們再看,怎樣根據友愛、寬恕、互相體貼的精神把這件事挽救過來。

    ” “永遠也不會!”冬妮又說道。

    “永遠也不會了!”然後她就開始說起她的故事來,雖然人們不能每個字都聽真切,一則因為她是把話說到老參議夫人的衣服褶裡面去,二則她的叙述又時斷時續,好幾次被她異常激動的情緒所左右,但是簡單說來,發生的是下面這樣一件事,這一點倒還聽得清楚。

     本月二十四号和二十五号之間的淩晨時分,佩爾曼内德太太從一陣很不踏實的睡眠中驚醒過來,這一天白天她本來就害胃神經痛,睡得非常晚。

    她被吵醒的原故,是因為前面樓梯上不斷傳來口悉口悉嗦嗦的聲響,那是一種極力壓低卻又傳了出來的非常奇怪的聲音。

    在這些聲音裡可以分辨得出有樓闆的軋軋聲,有咳嗽中夾着吃吃的笑聲,有壓低了音量的抗拒的話語,另外還夾着一種非常特别的哼唧和呻吟聲……這究竟是什麼性質的聲響,結過兩次婚的冬妮當然一聽就明白了。

    佩爾曼内德太太剛聽到這個聲音時,雖然還帶着朦胧睡意,卻已經完全知道它是什麼意思了。

    她感覺到頭上的血液急速退去,嗡地一聲沖進心裡,她的心開始蜷縮起來,沉重地、令人透不出氣來地跳動起來。

    她像昏迷麻痹了一般一動不動地在枕頭上躺了足有一分鐘,殘酷的一分鐘;但那無恥的聲音并沒有安靜下去,她就兩手哆哆嗦嗦地點上了燈,帶着滿腔的絕望、憤怒和憎惡下了床,把門拉開,拿着燈,穿着拖鞋趕到前面樓梯附近的地方。

    樓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