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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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瓜和馬鈴薯涼拌菜,想起來真是荒謬,我的胃已經咕噜噜地提出抗議了。

     我想,你們也會理解,人們初到一個新環境總要使自己習慣一大堆新事物的,我就像第一次進城的鄉下人。

    使用的是不同的銅币,跟普通人,跟傭人說話彼此了解也有困難,我的話對他們來說有些快,對我說來他們的話吉利咕噜一點也聽不清……此外這裡還有天主教。

    你們知道,我恨他們,我看不起這種教……念到這裡參議笑了起來,他手裡還拿着一塊塗着香草奶酪的面包,仰靠到沙發上。

     “看你,湯姆,有什麼好笑的?!”他的母親說,用中指在桌布上敲了兩下。

    “她能如此堅持她父親的信仰,鄙視基督新教以外的那些花言巧語,我是非常高興的。

    我知道,你在法國和意大利日子久了,不由自主地就會同情起天主教來。

    然而這不是你的宗教感,湯姆,這是另外一種東西,我知道是什麼。

    我們雖然講究寬恕,但你也不能以嬉戲的态度來面對這種事情。

    我一定要祈求上帝,讓他随着你們年齡的增長使你們在這方面也懂得嚴肅起來。

    使你和蓋爾達,因為我了解她也是屬于那些信仰不堅定的人之列的。

    我出于責任心而對你說的這些話,不會使你生氣吧?” 他接着念下去: 井泉上邊立着一個聖母像,我從房間裡就可以看到。

    常常有人來給她獻花圈,一些普通老百姓帶着玫瑰花的花環跪着祈禱,真令人感動。

    雖然書裡面寫的是:回到你的小屋去。

    街上常常有僧侶走過,他們總是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但這座城市裡居然會發生如此的事情!昨天有一個地位很高的教會中的人坐着馬車經過戲院街,也許是一位大主教,一位年高有德的人……不管是什麼人吧,這輛馬車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他居然從窗戶裡向我狠狠地盯了兩眼,和一個禁衛軍少尉的眼神沒什麼兩樣!您知道,母親,我一向就不把您那些傳教師、神父之類的朋友看在眼裡,但和這座城市中的教會人物相比,那位眼淚汪汪的特利什克真不啻小巫見大巫了。

     “這是什麼話!”老參議夫人不由得喊起來。

     “真是咱們的冬妮!”參議說。

     “什麼,湯姆?” “喏,她多半是先逗弄了他一下……看他會不會有邪念。

    我是知道冬妮的!反正這兩眼是非常使她開心的……也許這就是那位老先生的初衷。

    ” 老參議夫人并沒有對這個問題仔細追究,他接着念下去: 前天尼德包爾先生舉行了一次晚宴,有意思極了。

    雖然人家的談話我有時跟不上去,我覺得他們的語調有時模棱兩可,他們甚至請了一個宮廷的歌劇演員來表演助興,還有一個年輕的藝術家求我,他要給我畫一張畫像,被我宛拒了,我覺得不太合适。

    我最感覺興趣的是跟一個姓佩爾曼内德的先生的談話……這個姓你們聽說過嗎?……他是一個經營啤酒原料忽布的商人,一個讨人喜歡的有趣的人,已經過了中年,卻還是獨身。

    吃飯的時候他和我同席,飯後的時間我也大半跟他在一起,因為在所有這些來客中他是唯一的一個新教徒,而且他雖說是慕尼黑人,老家卻是紐倫堡。

    他一再向我表示,我們的公司他久已聞名,他說這話時語氣極為恭敬。

    湯姆,你可以想到我當時多麼高興。

    對咱們家的情形他打聽得也很仔細,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以及諸如此類的事。

    甚至連伊瑞卡和格侖利希的事他也問到了。

    他常常到尼德包爾家來,他也可能和我一同參加明天的遠足。

     下次再談吧,親愛的媽媽,我無法再寫下去了。

    如果生活得健康愉快,像您常常說的那樣,我還要在這裡待三四個星期,以後你們就可以聽我親口講慕尼黑的事了,在信裡我真不知道從哪下筆。

    但是我可以說,我非常喜歡這裡,隻是需要訓練一個會做像樣的湯汁的女廚子。

    您知道,我的年歲也不小了,我的好日子已經過去,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引起我足夠的興趣了。

    但是如果,譬如說伊瑞卡以後能夠健康幸福地在這裡結了婚,我絕對不反對。

     念到這裡參議禁不住又把早餐擱下,笑着靠到沙發上。

     “她可太有意思了,母親!要是她想做假,簡直找不出第二份兒來!我最佩服她這一點。

    她簡直不會裝假,她的裝假的技術還差得遠呢……” “是的,湯姆,”老參議夫人說,“她是個好孩子,幸福對她而言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 接着她把信讀完了: ……………慕尼黑,一八五七年四月二日瑪麗安廣場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