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場石秀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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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是中秋節近。

    盧俊義思量歸期,對宋江訴說。

    宋江見盧俊義思歸苦切,便道:“這個容易,來日金沙灘送别。

    ”盧俊義大喜。

    有詩為證: 一别家山歲月賒,寸心無日不思家。

     此身恨不生雙翼,欲借天風過水涯。

     次日,還把舊時衣裳刀棒送還員外。

    一行衆頭領,都送下山。

    宋江托一盤金銀相送。

    盧俊義推道:“非是盧某說口,金帛錢财家中頗有,但得到北京盤纏足矣。

    賜與之物,決不敢受。

    ”宋江等衆頭領直送過金沙灘,作别自回。

    不在話下。

     不說宋江回寨。

    隻說盧俊義拽開腳步,星夜奔波。

    行了旬日,到得北京,日已薄暮,趕不入城,就在店中歇了一夜。

    次日早晨,盧俊義離了村店,飛奔入城。

    尚有一裡多路,隻見一人,頭巾破碎,衣裳藍縷,看着盧俊義納頭便拜。

    盧俊義擡眼看時,卻是浪子燕青。

    便問燕青:“你怎地這般模樣?”燕青道:“這裡不是說話處。

    ”盧俊義轉過土牆側首,細問緣故。

    燕青說道:“自從主人去後,不過數日,李固回來對娘子說道:‘主人歸順了梁山泊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

    ’如今去官司首告了。

    他已和娘子做了一路,嗔怪燕青違拗,将我趕逐出門,将一應衣服盡行奪了,趕出城外。

    更兼分付一應親戚相識,但有人安着燕青在家歇的,他便舍半個家私和他打官司,因此無人敢着。

    小乙在城中安不得身,隻得來城外求乞度日,權在庵内安身。

    主人可聽小乙言語,再回梁山泊去,别做個商議。

    若入城中,必中圈套。

    ”盧俊義喝道:“我的娘子不是這般人,你這厮休來放屁!”燕青又道:“主人腦後無眼,怎知就裡。

    主人平昔隻顧打熬氣力,不親女色。

    娘子舊日和李固原有私情,今日推門相就,做了夫妻。

    主人若去,必遭毒手!”盧俊義大怒,喝罵燕青道:“我家五代在北京住,誰不識得!量李固有幾顆頭,敢做恁般勾當!莫不是你做出歹事來,今日倒來反說!我到家中問出虛實,必不和你幹休!”燕青痛哭,拜倒地下,拖住主人衣服。

    盧俊義一腳踢倒燕青,大踏步便入城來。

     奔到城内,徑入家中,隻見大小主管都吃一驚。

    李固慌忙前來迎接,請到堂上,納頭便拜。

    盧俊義便問:“燕青安在?”李固答道:“主人且休問,端的一言難盡!隻怕發怒,待歇息定了卻說。

    ”賈氏從屏風後哭将出來。

    盧俊義說道:“娘子休哭,且說燕小乙怎地來?”賈氏道:“丈夫且休問,慢慢地卻說。

    ”盧俊義心中疑慮,定死要問燕青來曆。

    李固便道:“主人且請換了衣服,吃了早膳,那時訴說不遲。

    ”一邊安排飯食與盧員外吃。

    方才舉箸,隻聽得前門後門喊聲齊起,二三百個做公的搶将入來。

    盧俊義驚得呆了,就被做公的綁了,一步一棍,直打到留守司來。

     其時,梁中書正坐公廳,左右兩行,排列狼虎一般公人七八十個,把盧俊義拿到當面。

    賈氏和李固也跪在側邊。

    廳上梁中書大喝道:“你這厮是北京本處百姓良民,如何卻去投降梁山泊落草,坐了第二把交椅!如今到來,裡勾外連,要打北京。

    今被擒來,有何理說?”盧俊義道:“小人一時愚蠢,被梁山泊吳用假做賣卦先生來家,口出訛言,扇惑良心,掇賺到梁山泊軟監,過了四個月。

    今日幸得脫身歸來,并無歹意。

    望恩相明鏡。

    ”梁中書喝道:“如何說得過!你在梁山泊中,若不通情,如何住了許多時?見放着你的妻子并李固出首,怎地是虛?”李固道:“主人既到這裡,招伏了罷。

    家中壁上見寫下藏頭反詩,便是老大的證見。

    不必多說。

    ”賈氏道:“不是我們要害你,隻怕你連累我。

    常言道:一人造反,九族全誅!”盧俊義跪在廳下,叫起屈來。

    李固道:“主人不必叫屈。

    是真難滅,是假易除。

    早早招了,免緻吃苦。

    ”賈氏道:“丈夫,虛事難入公門,實事難以抵對。

    你若做出事來,送了我的性命。

    自古丈夫造反,妻了不首,不奈有情皮肉,無情杖子。

    你便招了,也隻吃得有數的官司。

    ”李固上下都使了錢。

    張孔目廳上禀說道:“這個頑皮賴骨,不打如何肯招!”梁中書道:“說的是。

    ”喝叫一聲:“打!”左右公人把盧俊義捆翻在地,不由分說,打的皮開肉綻,鮮血迸流,昏暈去了三四次。

    盧俊義打熬不過,仰天歎曰:“是我命中合當橫死,我今屈招了罷。

    ”張孔目當下取了招狀,讨一面一百斤死囚枷釘了,押去大牢裡監禁。

    府前府後,看的人都不忍見。

    當日推入牢門,吃了三十殺威棒,押到亭心内,跪在面前。

    獄子炕上坐着那個兩院押牢節級,帶管劊子,把手指道:“你認的我麼?”盧俊義看了,不敢則聲。

    那人是誰?有詩為證: 兩院押牢稱蔡福,堂堂儀表氣淩雲。

     腰間緊系青鸾帶,頭上高懸墊角巾。

     行刑問事人傾膽,使索施枷鬼斷魂。

     滿郡誇稱鐵臂膊,殺人到處顯精神。

     這兩院押獄兼充行刑劊子,姓蔡名福,北京土居人氏。

    因為他手段高強,人呼他為鐵臂膊。

    傍邊立着一個嫡親兄弟,姓蔡名慶。

    亦有詩為證: 押獄叢中稱蔡慶,眉濃眼大性剛強。

     茜紅衫上描鸂鸂,茶褐衣中繡木香。

     曲曲領沿深染皂,飄飄博帶淺塗黃。

     金環燦爛頭巾小,一朵花枝插鬓傍。

     這個小押獄蔡慶,生來愛帶一枝花,河北人氏順口都叫他做一枝花蔡慶。

    那人拄着一條水火棍,立在哥哥側邊。

    蔡福道:“你且把這個死囚帶在那一間牢裡,我家去走一遭便來。

    ”蔡慶把盧俊義自帶去了。

     蔡福起身出離牢門來,隻見司前牆下轉過一個人來,手裡提着飯罐,面帶憂容。

    蔡福認的是浪子燕青。

    蔡福問道:“燕小乙哥,你做甚麼?”燕青跪在地下,擎着兩行珠淚,告道:“節級哥哥,可憐見小人的主人盧員外,吃屈官司,又無送飯的錢财!小人城外叫化得這半罐子飯,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