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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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為子之道焉,知奉親之孝焉。

    為之記,非溢美夫德亨也,蓋人心俗化有系焉者爾。

     東生堂記 吳山之崒起于震澤者,槩七十二峰巒綿亘,其又突起而最峻者,惟馬迹山。

    山周百二十裡,附山而居者,锺秀于山,毓媚于川,蓋多良士秀民。

    若錢山人子标,則尤卓異者也。

    子标問學,又與山水争深長。

    每登山,徘徊顧瞻,念身世起滅之遽,而親友會合之難,乃作東生堂于屋之左。

    每朝之日、夕之月出于太湖之底,而升于馬迹山之颠也,委容光而經山人之室者,東生堂蓋得其全。

    且山人觀于朝日而夕月也,以為天行至健,三辰麗天,而委照下土。

    惟日與月,雖行天有遲速之殊,至昕、暮而皆生于東也,星辰不在焉。

    故驗夫所生,四時有常道,朔望有常軌,分至有常度。

    一或虧其常,則東生之義乖矣。

    于是,山人起處是堂,觀于昕、夕,悟進學之不可以無恒,治家之不可以無要。

    人徒見山人有時屏迹于山林之幽,有時自混于城市之隘,或衣鮮策駿,或鹑裘鹖冠,由其外而觀,可謂無恒守矣。

    然不知山人之所以檢其身者,内而心術之精微,外而言行之章着,舉皆不可以無恒,而骎骎然進于道矣。

    東生之堂有助于山人者若是,豈直為歡宴娛賓之室哉?堂面夫椒山,故君自号夫椒山人。

    按郡乘:夫椒、馬迹為山,皆在具區。

    所謂馬迹者,由神禹治水道會稽,得神書于此,然其事異矣。

    若夫椒,越嘗敗吳其地,事載傳記可考。

    予雖老,山人能緻于山水之間,則其景物之勝,尚能為賦之。

     壽梅軒記 毗陵邵吉卿,其母老矣。

    其起處軒之外,有舊植古梅一株,枝幹所及,大實盈庭,梢森上幹,高實覆屋。

    既敷腴而條達,複輪囷而屈伸,望之如獸鳯蹲舞,即之而瑛瑤朗映,不問可知其為百數年物也。

    吉卿以其奇古過甚,于是,名之曰壽梅。

    夫江南之梅,不異凡草木,所至蓋皆有之,惟是多而莫之貴也。

    故或混于荊棘,或戕于斧斤,或囷束于颠崖邃谷之下,或自媚于孤煙野水之傍。

    其幸而植之苑囿、列之台榭者,率皆繁稚而鮮妍,顧其老而奇、壽而古者,未必若是軒外之所有也。

    則名之曰壽梅,斯為稱情也已夫!是吉卿之母,夙禀貞異,自其良人溘逝,即屏去膏沐,敦尚樸素,心慕空宗,勤事如來,日誦毗耶經典,精進弗惑。

    夫世壽莫堅于金石,然金石有形有壊,故莫若神仙長年。

    然神仙長年,在佛理究觀,亦為虛妄,故莫若西方覺皇有無量壽。

    今邵母壽屆耋耄,皓髪修容,其學佛蓋已臻極其至。

    宜其所居花木,亦皆發于清淨願力,又何止于壽梅而已哉? 心遠堂記 聖人之門人,難疑問答,不出乎仁之一言。

    若夫心,則一再言而已。

    豈聖賢之學,可以外心而他求哉?蓋仁實心之全德,語仁則心在其中。

    聖人既沒,孟子言仁則兼心。

    蓋聖人之言,非孟子無以明;孟子之學,非聖人無所據。

    悠悠千載,得之者誰?靖節處士以晉勲舊世家,于聖賢心學雖未必有所見,然其純靜高潔,不污其身,固一世之高士矣。

    至其所賦詩,則曰心遠地自偏。

    夫以聖賢言心,惟恐其外馳而或遠,今靖節雲爾者,蓋以心量廣遠言。

    既不局于事為之末,亦不規于形體之累,超然遠覽于萬物之表,是則靖節心遠之謂也。

    洛陽劉君大年,以才選為漕府知事,清慎而有守,雅正而能斷。

    其上世皆為名公卿,故大年聲譽落落響人耳也。

    今參謀漕幕,骎骎方大用,自非懋乎聖賢之學,則亦安能緻身策名若此哉?然有取乎靖節心遠者以示乎志,廣遠淺近,所能識造高明者,非凡陋所能知,是則心遠之謂焉。

    若夫心學之奧,非更仆不能竟,姑以是為之記雲。

     存雅齋記 詩始盛而雅作,詩中衰而雅變,詩隕墜而雅亡矣。

    當宗周盛時,大小雅與頌聲并洋溢。

    雖其所以用之者不同,然而鄉人邦國之間,宗廟朝廷之上,聞之而人心纾和,奏之而神心舒悅,人倫順于下,天道應于上。

    稽之于天,則三辰鹹若;驗之于人,則諸福鹹集。

    方是之時,雅頌之和,禮樂之作,刑政之修明,紀綱之畢舉,是皆雅未變。

    而文、武、成、康之治,比隆唐、虞,後世所以不可及也。

    成、康既沒,王澤未竭,惟雅頌正音,猶足以匡維人心,扶植政典。

    更幽、厲不君,禍始于袵席,肇于閨壸,已而蔓延于家國,難锺西戎,毒流海宇。

    于是,雅變而王澤竭,雅變而頌聲寝,雅變而人心晦蝕,天理或幾乎其熄矣,然雅雖變而未盡亡也。

    及乎王室既東,中天之禍甚慘。

    于時,平王自應枕戈待旦,命将出師,以雪不共戴天之深雠,然後人心複明,政典複舉;顧乃于文侯之诰,易哀号恸哭之詞,為平常撫恤之語,于以見雅亡而春秋不得不作矣。

    雅亡而春秋作,天下之變故,蓋有不可勝言者矣。

    然人心終不死也,天理猶不熄也,則雅之所以存者,顧不在于人乎?是故國風變,而入乎衛與鄭,然桑間濮上,豈盡淫泆也?蓋有君子之風焉。

    由此言之,雅之存乎人心者,則不以其亡而盡泯也。

    郜君彥清父有志乎春秋之學也,前乎春秋者雅亡矣,彥清則謂人心不死也,其所以存雅者,顧豈不在于人乎?于是作存雅齋記。

     止齋記 昔者聖人觀艮之象,以為一陽上進已極,不複進而止矣。

    其下二陰為靜止,止而下靜,有止之義焉。

    于是着重艮之象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故舜之飯糗茹草,若将終身。

    文王羑裡而衍易,仲尼厄于匡而弦歌,是其心止于其所,泰然不以外物所搖奪,是心曷嘗一出乎外也哉?然而衆人颠倒紛纭,所思不能不出乎其位也。

    故其身處卑下,而思則在乎崇高;身居淺狹,而思則在乎廣大。

    以至身在一隅,而思行萬裡之遠;身輕一羽,而思舉九鼎之重。

    是皆不能知所止,而所思汗漫放逸,為無益也。

    使其在外,慕之心而能其所止,則食服居處一安其分,而無慕乎富貴,非薄富貴而弗為也,謂為天所賦而分所當安也。

    是其心能止矣,豈有外慕之心乎?及富貴之來,衣而遊纓綴兆,食而膏粱刍豢,居而華堂廣廈,适至不增榮,适去不加辱,亦安于所止而已矣。

    聖人以其義精微而道甚大也,既于易發之,又于所常言曰:在止于其所止。

    父子、君臣止于慈孝、仁敬,皆其位之所素定,何可不知止乎?故曰:艮其止,止其所也。

    吳士金君達可,名其寝處曰止齋,奉其親,處其弟,教其子侄。

    既有以得親之歡,又有以盡諸弟之友愛,至于教子侄而齊家者,一切身為之率,而弗托之空言。

    于是,達可教行于家,望孚于人,安恬樂裕而無一毫外慕之心,亦可謂能止于其所者矣。

    為疏易艮義記之。

     陋隐記 人之于物,不自以為陋也,乃能安之。

    故蓬茨之下,羮虀糜稗,可謂陋矣,而賢者樂居而啖之。

    豈賢者所好特異于衆人乎?誠以命懸于天,于窮達有不可必也。

    苟窮而慕夫達,則于命有不安,則必揆之于義,安于命之所值,泰然若将終其身。

    方其未遇也,耕不以壅塗為陋,漁不以繩擉為陋,商賈不以魚鹽為陋,版築不以杵锸為陋,一安于命之所值,而不計乎通塞也。

    是以豐草茂林,鹿、豕之所居也。

    士有終其身,而行坐嘯歌。

    于是,自以為樂,有不知老之将至,抑何至是哉?蓋亦安其命而已矣。

    命為天賦之正理,安乎命,由能知乎天,知乎天,故不逐逐以外慕。

    設慕乎其外未之有得,而其中之所失,有不可勝言者。

    故善安乎命,不為外物所動,故不自知其陋焉。

    句曲從老氏之學者顔道宗,自号曰陋隐,請予記之。

    夫是之謂,豈同聖門顔氏子之姓,而學夫陋巷隐居之樂乎?昔顔子以王佐之才,得聖人為之依歸,豈樂隐遁以自高哉?誠以天之生人,必聖人者出而君師之,然後厚其生而複其性。

    以孔子天縱之聖,而不得其位,非不憫天命而悲人窮,顧乃以終老。

    顔子見其然,故甘箪瓢陋巷、安貧樂道,隐約以全天命,所賦烏有毫髪勉強于其間哉?故曰:禹、稷、顔回,易地則皆然。

    學顔子之所學,吾儒分内事也。

    吾儒推陋隠之說如此,未知陋隐為何如?脫以為然,當來共講,以尋其所樂。

     懶齋記 百金之劍,不善藏則鋒锷缺;兼石之弓,不善閟則膠筋弛。

    天運于上,以成歲功。

    然日必養明于夜,月必養明于晦,星必養明于晝。

    地之道亦然,春生夏長,可謂盛矣。

    然必揫斂之于秋,堅凝之于冬。

    天地化育,其大者尚如此。

    若夫千裡之足、九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