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集卷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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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帳詞(複陽羨相公書) 兩年頻奉翰教,裁候阙然。

    屏廢日久,生平恥為陳子康願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此閣下之所知也。

    兵垣郵中,複蒙手教,具知存念簪履,不遺一物。

    感誦之餘,繼以永歎。

    一二門牆舊士,頻煩傳谕,謂閣下援引,不遺餘力,親承天語,駁阻再三。

    則罪廢孤臣,不可扌文拭之狀。

    聖主業已洞若觀火,而閣下欲息黥補劓,求播種于焦芽,問秋駕于病颡,不已難乎! 謙益衰年殘生,日甚一日,視鋒車祖道之時,更複頹然笃老。

    以迂愚頑頓之身,費回天轉日之力,萬一濫塵啟事,必緻颠踣道塗,偃蹇朝命。

    進無補于時艱,退自隳其晚節。

    不若因仍永锢,長放山林,庶可以上順天心,下安愚分。

    此亦操化權者萬物得所之一端也。

    恭聞督師北伐,汛掃胡塵,台席戎旃,曠世為烈。

    衰遲枯稿,不能執殳前驅,載筆後乘,凱旋之日,規韓、柳,作為詩雅,用以赓元和之詩,嗣《皇武》之雅。

    柳宗元有言:思報國恩,獨惟文章。

    此則病夫退士之所有事,而亦所以酬知己于百一也。

    謙益謹再拜。

     (寄長安諸公書(癸未四月)) 謙益衰頹晚,放棄明時。

    春明之夢已殘,京華之書久絕。

    此執事之所知也。

    頃者一二門牆舊士,為元老之葭莩桃李者,相率诒書,連章累牍,盛道其殷勤推挽、鄭重汲引,而天聽彌高,轉圜有待。

    窺其指意,則以為元老此出,補浴之勳已成,伊、周之頌無忝。

    惟是陳人長物,尚滞菰蘆,則格天之業,尚欠分毫;吠日之徒,或滋拟議。

    必欲描頭畫角,宣播其虛公;拭舌膏唇,補苴其罅隙。

    又謂謙益狂奴如故,倔強猶昔,從此當拆皮為紙,刺血為墨,涕淚悲泣,歸命投誠。

    庶幾平生之黥刖可補,晚歲之桑榆可冀。

    其詞誠急,而其情誠可哀也。

    嗟乎!果若所言,則元老之于我,心已盡矣,力已殚矣。

    主上以師臣待元老,言無不信,谏無不從,獨難此一人一事,不啻如移山轉石。

    謙益之冥頑頹放,終不可扌文拭齒錄,主上固已知之深而見之确矣。

    主上,天也。

    聖意,即天意也。

    天之所廢,誰能興之?而元老假此以徼回天之力,諸人借此以市貪天之功,不已難乎!群公以聖上為天,諸人以元老為天,其為所天,區以别矣。

    謙益雖老鈍無似,其肯附諸人之末光,移群公之所天以事元老乎?假令從諸人之言,包羞忍恥,搖尾乞憐,元老亦憐而與之以一官。

    則此一官者,非朝廷之官而元老之官也。

    拜官公朝,謝恩私室。

    呈身識面,廉恥掃地。

    生平須眉皎皎,頗思孤撐另立,自豎頤颏于天壤之間。

    迨乎崦嵫景迫,棧豆戀深,遂一旦顔俯首,希鄰女之光,而附乞兒之火,靜夜扪心,清晨引鏡,能不啞然而一笑乎!分義決絕,事理分明。

    擲糞不得不避,食蠅不得不吐。

    右軍《誓墓》之文,中散《絕交》之論,業已宣布簡牍,流傳長安,而複為執事諄諄道之者,誠恐執事伐木相引,積薪見憐,不深惟孤臣去國之本末,不精求當路柄國之風指,徒以一世虛名,半生交誼,交口而效推毂之力。

    此輩陰陽其心,丹青其口。

    虞門果辟,必将以吐哺握發,歸其德于一老;湯網猶張,又且以激聒喧呶,卸其咎于衆正。

    在謙益不退不遂,鹹為絕地;在群公或默或語,皆為過端。

    執事而不知謙益不愛謙益也則可,如其知而愛之也,則必思所以處謙益,且思謙益之所以自處矣。

    為謙益今日之計,惟有一意入山,永絕仕進之局,進可以收拾晚節,退可以保全殘生。

    執事今日為謙益之計,則當仰體聖心,俯察時尚,令得管領山林,優遊齒發,則謙益之自處,與執事之處謙益,斯兩得之矣。

    去年鴻寶館丈入都門,诒書屬之曰:“寄語諸君子,當為我安頓一身,勿但為我料理一官。

    ”斯言也,豈遽忘于群公之耳乎?天日具在,要誓凜然。

    如其言不繇衷,上欺君父,下欺朋友,則狗鼠不食其餘,何面目見魯、衛之士乎!伏望執事矜其懇恻,恕其狂愚,力告冢宰諸公,斷絕啟事,屏除薦牍。

    庶幾生平之微尚得全,末路之葛藤可斬。

    此沒齒之幸,多生之感也。

    《詩》不雲乎:“我雖異事,及爾同寮。

    我即爾謀,聽我嚣嚣。

    ”我言雖服,勿以為笑。

    以謙益之得幸于執事也,山林廊廟,雖曰異事,其誼固不敢自後于同寮也。

    謙益之即謀于執事,不以幹進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