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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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本書,竟然到了不能舉火的地步。

    到了夜裡,陰冷的空氣從草場那邊襲來,他就把大衣穿上,戴上帽子和毛手套,端坐在燈前。

     他打窗戶那兒望得見大教堂的塔尖,還有那個雙曲拱穹頂,城市大鐘在它下面發出宏大聲響。

    走到樓梯平台,還能一瞥河邊學院的高塔樓,它的鐘樓高官以及高尖塔。

    每當他對前途的信念發生動搖,他就把這些眼前物當成刺激劑。

     他也跟所有憑一股子熱勁兒辦事的人一樣,不去深究如何按部就班去處理細節問題。

    他固然偶爾也在無意中了解到普通處世之道,但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對自己說,就眼前而論,他考慮要辦的事就是做好存錢和積累知識這兩項準備,靜待有朝一日能拜受機緣之賜,讓他這樣的人成為大學學子。

    “因為智慧護庇人,好像銀錢護庇人一樣,惟獨智慧能保全智慧人的生命。

    ”①他現在全神貫注在自己的願望上,以緻勻不出心思來仔細掂量一下這願望究竟有幾分實現的可能。

     ①教皇派一詞是對天主教徒的貶稱。

    英國人一般信英國國教,反對天主教。

    多喜-福來是福音派,她疑心蘇是儀式派。

    前者屬英國國教的低教派,後者屬高教派,重儀式,接近天主教儀式。

     恰好這時候可憐的姑婆來了一封信,她心神不定,焦慮重重,談到她以前為之深感苦惱的題目,也就是她非常擔心裘德意志不堅,免不了同他的表姊妹蘇-柏瑞和和她的家人發生瓜葛。

    蘇的父親回倫敦去了,不過姑娘還留在基督堂。

    令姑婆尤為反感的是,姑娘在一家所謂教會聖器店,充當什麼工藝師或設計師一類,那地方是個十足的偶像崇拜的溫床,毫無疑問,因為這樣的身份,她已經放棄了原來的信仰,就算沒當純粹的教皇派①,也是在裝腔作勢來套表演罷了(多喜-福來小姐随風轉,是福音派)。

     ①受難十字架(苦像)和彌撒書屬天主教,烏木十字架和公禱書屬英國國教,其實相差不大。

    參看217頁注。

     裘德的職志在求知,神學的事不大在意,所以蘇在信仰方面可能有什麼傾向,對他并無影響,倒是這個有關她本人的線索令他大感興趣,樂不可支。

    等到他頭一回有空,他就照姑婆信裡的形容,滿心高興地一意去尋找那大略仿佛的鋪子。

    在一家他窺見裡面有位年輕姑娘坐在書桌旁邊,樣子叫人疑惑就是相片本人。

    他乍着膽子進了鋪子,買了點小東西之後故意賴着不走。

    鋪子似乎完全由婦女經營,品種有英國國教的圖書、文具紙張和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像配了座子的石膏小天使,嵌在哥特式鏡框裡的聖人像、跟受難十字架差不多一樣的烏木十字架、跟彌撒書差不到哪兒去的公禱書①。

    他不大好意思直看書桌邊的姑娘;她那麼俏麗,他才不相信她會成他的人呢。

    正好她跟櫃台後面兩個年長些的婦女說話,聽得出來她的口音帶有他的口音的某些特點;不過經她一說,就顯得那麼柔和,那麼甜潤,可這到底是他一樣的口音啊。

    她這會兒忙什麼呢?她面前放着一塊鋅闆,裁成三四英尺長的長卷狀,一面上了無光漆,她正在上面設計或裝飾一個詞,用的是國教教會經文常用的字體: ①阿裡路亞,又作哈裡路亞,本希伯來語,贊美或歌頌耶和華語。

    (《舊約》稱上帝為耶和華,亦本希伯來語。

    ) 阿裡路亞① ①聖公會即英國國教。

     “多甜美、多聖潔的基督徒行業啊,她就幹這個啊!”他心裡想。

     她人為什麼在那兒,現在一下子得到充分的說明了。

    她幹這類活的本事無疑是她當教會金屬镌刻工的父親傳給她的。

    她這會兒制作的字母顯然是準備裝在聖壇上,以使虔誠的氣氛更為濃厚。

     他從鋪子出來。

    此時此地,他過去跟她說話不見得有什麼不便,不過這樣做未免把姑婆的囑咐完全撤到一邊了,未免不夠光明磊落,誠然她曾經蠻橫地支使過他,不過也是她把他帶大呀。

    她這會兒的确沒有管束他的權力了,也因為這樣反而勾起了令人感到悲哀的情感力量,從而使姑婆力争此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