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法裡沃的大車

關燈
些體己話兒,什麼我的小貓咪啦,我的大哈巴狗啦,心肝啦,肉兒啦,一下子全聽不見了。

    隻有一個又冷又斬截的“您”字,尊敬之間帶着挖苦的味兒,像尖刀一般直刺到可憐的羅日心裡。

    這“您”字等于開仗的信号。

    佛洛爾不再侍候羅日老頭起身,不再替他拿衣服,湊合他的意思,用一切女性都會表現的那種欣賞不置的神氣瞧着他,那種欣賞表現得越俗氣,越讨人喜歡,嘴裡說着:“哎唷!你好鮮嫩啊,真像一朵玫瑰!——真的,你精神好極了!……我的約翰,你真漂亮!”總之,佛洛爾不再在羅日起床的時候裝瘋作傻,說些野話叫他開心,而是讓他一個人穿扮。

    萬一羅日叫喚攪水女人,攪水女人就在樓梯底下回答: “唉!我一個人不能同時做幾樁事呀,又要給你弄中飯,又要在房裡服侍你。

    難道你長了這麼大,還不會自己穿衣麼?” 那天老頭兒要剃胡子的熱水,就碰到這一類釘子,他想:“天哪!我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呢?” 佛洛爾叫道:“範提,給先生提熱水上去。

    ” 老頭兒覺得佛洛爾的脾氣已經發到他頭上來了,迷迷糊糊的問道:“範提……範提,太太今天怎麼啦?” 佛洛爾·勃拉齊埃要她的東家,要範提,科斯基,瑪克斯,個個人稱她太太。

     範提哭喪着臉回答:“大概您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被她發覺了。

    先生,您這是不對的。

    我是個老媽子,您可以罵我不應該管您的事;可是您盡管像聖經上那個國王一樣,找遍天下也找不出一個像太太這樣的人……她走過的每個腳印,您都該撲在地下親吻才對……真的,您傷她的心就是傷您自己的心!她眼淚汪汪,難過死了。

    ” 範提丢下東家走了。

    可憐蟲失魂落魄倒在靠椅上,兩眼朝天,像無緣無故發愁的瘋子,連剃胡子都忘了。

    這低能的家夥隻對愛情有知覺,佛洛爾的忽而親熱忽而冷淡,好比把他的肉體突然從赤道搬到兩極。

    他精神上受的折磨和生病沒有分别。

    世界上隻有佛洛爾能給羅日這種影響;因為隻有在佛洛爾面前,羅日軟心的程度才跟愚蠢的程度相等。

     佛洛爾站在房門口說:“怎麼,還沒有剃胡子?” 羅日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又不敢抱怨,慘白而狼狽的臉頓時漲得绯紅。

     “中飯開出來了!好在沒人奉陪,你盡可以穿着睡衣拖着軟鞋下樓。

    ” 佛洛爾不等他回答,說完就走。

    讓老頭兒一個人獨吃是折磨老頭兒最兇的懲罰。

    他喜歡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羅日走到樓梯腳下,心裡緊張,觸動了黏膜炎,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啊!咳啊!”佛洛爾在廚房裡說着,不管主人聽不聽見。

     “哼!沒人操心,老混蛋倒也撐得下去。

    要他咳出靈魂來,恐怕還比我們遲一步呢……” 攪水女人一發火,就是這樣對待羅日。

    可憐蟲在堂屋裡郁郁悶悶坐在飯桌的一頭,望着他古老的家具,古老的圖畫,神氣好不凄慘。

     佛洛爾闖進來說:“哼!領帶都不戴一條!你這種脖子叫人看了舒服麼?比火雞脖子還要紅,還要皺得厲害!” “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呢?”他大着膽子擡起眼淚汪汪的大綠眼睛,望着佛洛爾冰冷的臉。

     佛洛爾道:“你自己做的事還不知道?真會假惺惺!……你的妹子阿迦德跟你,照你父親說來,好比我和伊蘇屯塔一樣毫無關系,——她帶着一個沒出息的畫畫的兒子從巴黎來了,來看你了……” 羅日聽着大為詫異,說道:“我的妹子和外甥到伊蘇屯來?……” “好,好,你假裝奇怪,表示你沒寫信叫他們來,是不是?這種把戲真叫作白線縫黑布,騙得了誰?放心,我們絕不打攪你的巴黎客人;等不到他們進來,我們先滾蛋。

    瑪克斯和我從此一去不回了。

    我要當你的面把遺囑撕做兩半,聽見沒有?……你把家私給你的親人去吧,我們不是你的親人。

    你等着瞧吧,三十年沒見面的人,從來也沒見過你一面的人,看他們愛你的錢還是愛你的人!看你妹子能不能代替我!隻曉得吃齋念經的酸老太婆!” 羅日道:“就為這個麼,小佛洛爾?妹子也好,外甥也好,我一概不見……我發誓,他們要來的消息還是第一次聽見。

    這明明是酸老太婆奧勳太太出的鬼主意……” 瑪克斯在門外聽見羅日老頭的回答,突然闖進來用主人的口氣問: “什麼事啊?……” 瑪克斯和佛洛爾有約在先,逢到事情他總站在羅日方面。

     羅日當下巴不得他來解圍,忙說:“我的好瑪克斯,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