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騙中騙又逢鬼魅 強中強巧遇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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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等湍制台說完,早把眉毛一豎,眼睛一瞪,拿出十指尖尖的手朝着自己的粉嫩香腮,畢畢拍拍一連打了十幾下子,一頭打,一頭自己罵自己道:"我知道我這話就說錯了!我是什幺東西,好比得上人家!人家是伺候過老太爺、老太太的!有功之臣,自然老爺要另眼看待!既然要拿他擡上天去,橫豎太太死了,為什幺不拿他就扶了正?我們一齊死了讓他!" 湍制台是吃鴉片的,每位姨太太屋裡都有煙家夥。

    九姨太順手在煙盤裡撈起一盒子鴉片往嘴裡一送,趁勢把身子一歪,就在地下困倒了;困在地下又趁勢打了幾個滾,兩隻手在地下亂抓,兩隻腳卻蹬在地闆上,繃冬繃冬的響;頭上的頭發也散了,一頭悲翠簪子也蹬成好幾段了;嘴裡還是哭罵不止。

    湍制台看了這個樣子,又氣又恨又發急:氣的是九姨太有己無人,恨的是九姨太以死訛詐;急的是九姨太吞了鴉片煙,倘若不救,就要七竅流血死的。

    事到此間,隻得勉強捺定性子,請醫生弄了藥來,拿他灌救。

    誰知一連弄了多少藥,九姨太隻是咬定牙關,不肯往嘴裡送。

    湍制台急得沒法,于是又自己賠小心,拿話騙他說:"把大姨太立刻送回北京老家裡去,不準他在任上。

    "以為如此,九姨太總可以不尋死了。

    豈知仍然還自個不開口。

    自從頭天晚上鬧起,一直鬧到第二天下午四點鐘,看看一周時不差隻有三個時辰,過了這三個時辰,便不能救,隻好靜等下棺材了。

     湍制台被他鬧的早已精疲力倦。

    一回想到九姨太脾氣不好,不免恨罵兩聲;一回又想到他倆恩情,不免又私自一人落淚。

    此時房間裡有許多老媽子、丫頭圍住九姨太等死,他一個人卻躺在對過房間床上傷心。

    正在前思後想,一籌莫展的時候,忽見九姨太的一個帖身大丫頭進房有事。

    這丫頭年紀二九,很有幾分姿色,女孩兒家到了這等年紀,自然也有了心事。

    碰着這位湍制台又是個色中餓鬼,無人的時候,見了這丫頭常常有些手腳不穩。

    這丫頭曉得老爺愛上了他,也不免動了知己之感,但是懼怕九姨太的利害,不敢如何。

    口雖不言,偶然眼睛一眇,就傳出無限深情,湍制台是何等樣人,豈有不領略之理。

    且說此時湍制台見他一人進得房來,頓時把痛恨九姨太的心思全移在他一人身上,便招手将他叫近身邊,借探問九姨太為名,好同他勾搭。

    當時說過幾句話,湍制台忽然拿嘴朝着對過房間努了兩努,說道:"阿彌陀佛!他這個居然也有死的日子!等他一死,我就拿你補他的缺。

    你願意不願意?"說着,就伸手要拉這丫頭的手。

    丫頭見是如此,恐防人來看見,連忙拿手一縮,道:"你等着罷!你當他眼前會死?你再等一百年,他亦不會死的!隻怕這種煙吃了下去,他的精神格外好些!"湍制台詫異道:"據你說起來,難道他吃的不是鴉片煙?然而明明白白,我見他在煙盤子裡拿的。

    你不要胡說,不是鴉片是甚幺?"大丫頭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别人。

    "湍制台一聽這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也不下床,就跪在床沿上發咒道:"你同我說的話,我若是同别人說了,叫我不得好死!"大丫頭道:"為了這一點點的事,也不犯着發這大的咒。

    "湍制台也未聽清,但是一味胡纏,拉着袖子催他快說。

     大丫頭道:"不是三個月頭裡九姨太鬧着有喜,說肚子大了起來,老爺喜的甚幺似的,弄了多少藥給他吃,還有一罐子的益母膏,叫他天天拿開水沖着吃的?誰知過了兩個月,九姨太肚子也癟了,又說并不是喜,藥也不吃了,就把剩下來的半罐子益母膏丢在抽屜裡,一直也沒有人問信。

    齊巧前天收拾抽屜,把他拿了出來,不料被九姨太瞧見,奪了過去。

    昨兒九姨太同大姨太鬥了嘴回來,就把個大姨太恨得什幺似的,口說:'一定要老爺打發了大姨太;倘若老爺不肯,我就同他拚命!'後來又說:'我的命沒這們不值錢!我死了,倒等他享福不成!'一面說,一面就找了個小煙盒子,挑了些益母膏在裡頭,原是預備同老爺拚命的。

    九姨太挑這些益母膏的時候,隻有我在跟前。

    他還囑咐我不準說。

    所以你老爺發急隻是空發急。

    老實對你說,九姨太是不會死的。

    "湍制台聽了,方才恍然大悟,說:"這賤人如此可惡!原來是裝死,訛詐我的!"還要同大丫頭說什幺,大丫頭已經掙脫身子,說聲"有事",去了。

    湍制台隻得眼巴巴望他出去,又生了一回悶氣。

    曉得九姨太是裝死,索性不去理他,一個人到外面去了。

     這裡九姨太見湍制台不來理他,隻道老爺見他不肯吃藥,無法施救,索性死心塌地避了出去。

    弄得事情不能收篷,自己懊悔不疊,卻不料大丫頭有背後一番言語。

    想來想去,今日之事總無下場。

    等了半天,老爺仍無音信。

    看看一周時已到,到時不死,反被人拿住破綻。

    于是躊躇了半天,隻得自己裝作惡心,幹吊了半天,哇的一口,吐出些白沫,旁邊看守他的人都說:"好了!九姨太把煙吐了出來就不妨事了。

    "當時老媽三五個,一個捶背,一個揉胸,又有一個拿飯湯,又有一個倒開水,鬧得七手八腳,煙霧騰天。

    又聽得九姨太哇的一聲,把方才吃的飯湯也吐了出來。

    自己反說道:"我吞了生煙,等我自己死,豈不很好!何必一定要救我回來,做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說着,又嗚嗚咽咽哭起來了。

    大衆見九姨太回醒轉來,立刻着人報信給老爺。

    老媽子又拿了一把苕帚把他吐的東西掃了出去。

    誰知吐的全是水,一些煙氣都沒有。

     卻說湍制台到前面簽押房裡坐了一回,不覺神思困倦,歪在床上,朦胧睡去。

    正在又濃又甜的時候,不提防那個不解事的老婆子,因九姨太回醒過來,前來報信,倏起把湍制台驚醒,恨的湍制台把老婆子罵了兩句,又說什幺:"我早曉得他不會死的,要你們大驚小怪!"老婆子讨了沒趣,隻得趔趄着退到後面。

     九姨太便從這日起,借病為名,一連十幾天不出房門。

    湍制台亦發脾氣,一連十幾天止轅,沒有見客,卻也不到上房。

    畢竟九姨太自己詐死,賊人心虛,這幾天内反比前頭安穩了許多。

    不在話下。

    單說湍制台自從聽了大丫頭的話,從此便不把九姨太放在心上,卻一心想哄騙這大丫頭上手。

    無奈大丫頭懼怕九姨太,不敢造次。

    湍制台亦恐怕因此家庭之間越發攪得不安,于是亦隻得罷手。

    但是自從九姨太失寵之後,眼前的幾位姨太太都不在他心上,不免終日無精打采,悶悶不樂。

     合當他色運享通,這幾天止衙門不見客,他為一省之主,一舉一動,做屬員的都刻刻留心,便有一位候補知縣,姓過名翹,打聽得制台所以止轅之故,原來為此。

    這人本是有家,到省雖不多年,卻是善于鑽營,為此中第一能手。

    他既得此消息,并不通知别人,亦不合人商量。

    從漢口到上海隻有三天多路,一水可通。

    他便請了一個月的假,帶了一萬多銀子,面子上說到上海消遣,其實是暗中物色人材。

    一耍耍了二十來天,并無所遇。

    看看限期将滿,遂打電報叫湖北公館替他又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