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改營規觀察上條陳 說洋活哨官遭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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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托過他招呼田小辮子的;這位候補道忙把田小辮子一拉,說了聲:"這是方伯。

    "田小辮子連忙應聲道:"原來是方翁先生,失敬失敬!"藩台也不理他,徑自坐下。

     這個擋口,外面又進來一個人,大家都認得是兩淮運使,新從揚州上省禀見的。

    衆人見了,一齊都招呼過。

    獨有田小辮子又頂住問"貴姓、台甫",運司說了。

    接着又問"貴班",運司亦看出他是外行,便回了聲"兄弟是兩淮運司"。

    誰知田小辮子不聽則已,及至聽了"運司"二字,那副又驚又喜的情形,真正描畫不出。

    陡然把大拇指頭一伸,說道:"啊喲!還了得!财神爺來了!"大衆聽了他的話都為詫異,就是那位運司亦楞住了。

    隻聽得田小辮子說道:"你們想想看:兩淮運司的缺有名的是'一個鐘頭進來一個元寶'一個元寶五十兩;一天一夜二十四個鐘頭,就是二十四個元寶,二十四個元寶就是一千二百兩。

    十天一萬二千兩,一個月三十天,便是三萬六千兩。

    十個月三十六萬,再加兩個月七萬二,一共是四十三萬二。

    啊唷唷!還了得!這們一個缺,隻要給我做上一年就盡夠了!"他正說得高興,忽然旁邊有他一個同寅插嘴道:"有如此的好缺,怎幺給人家做人家還不肯要呢?"衆人忙問:"給誰誰不要?"那人說道:"就是那個唐什幺先生,不是有旨意放他這個缺,他一定要辭不做嗎?"又一個人說道;"唐某人呢,本來是個大名士。

    做名士的人不免就把銀錢看輕些,任你是甚幺好缺也都不在他心上。

    而且現在的這個運司缺亦比前差了許多。

    "田小辮子道:"任他缺分如何壞,做官的利息總比做生意的好。

    "衆人見他說的窮形盡緻,也不理他。

     停了一刻,約摸已有十點打過,制台布老祖前應做的功課一一停當,方才出外見客。

    頭一班司、道進見。

    田小辮子是初次禀到的人,于是随着一同進去,見了制台。

    一切禮節全是隔夜操練好的,居然還沒有大錯,不過一件毛病不好,是愛搶說話,無論制台問到他不問到他,他都要搶着說。

    幸虧這位制台是位好好先生,倒也并不動氣。

    見過一面之後,第二天藩司上院就說他的壞話,說他是生意人出身,官場上的規矩都不懂得。

    制台道:"還好,尚不失他的本色。

    這種人倒是老實人,是不會說假話的。

    而且他在南京年代多了,有些外頭的事情我們不曉得,倒好問問他。

    究竟他還沒有沾染官場習氣,諒來不敢蒙蔽我們。

    "藩台見制台如此,亦沒有别的說話。

    等到公事回完,隻好退了下來。

     第二天又一同上院。

    湊巧同見的有營務處上的一位道台。

    制台朝着這位道台道:"現在營制太不講究。

    這以羊某人所帶的幾營而論:有一營一半是德國操,一半是英國操;又一營全是德國操,忽然當中又攙了些長苗子。

    這長苗子是我們中國原有的,如今攙在這德國操内,中又不中,外又不外,倒成了一個中外合璧。

    我兄弟年紀大了,有些事情怕心煩,總要諸位費心幫幫忙。

    羊某人也是馬馬糊糊的。

    你們總得說說他才好。

    還有此一件習氣最不好:我每逢出門,看見街上有些兵都把洋槍倒掮在肩膀上,那一頭也有拴一把雨傘的,也有挂一雙釘鞋的,真正難看!"制台說到這裡,那個營務處道台還沒有答腔,田小辮子搶着說道:"不瞞大帥說:職道在敝居停羊某人營裡看得多了,德國操的洋槍都是倒掮的,大帥倒不必怪他。

    "制台聽了,也不去理他,隻同那個營務處上的道台說話。

     一會又說道:"新近有個大挑知縣①上了一個條陳,其中有些話都是窒礙難行,畢竟書生之見,全是紙上談兵。

    這些營務事情,如非親身閱曆,決不能言之中肯。

    "田小辮子又插嘴道:"職道跟敝居停羊某人相處久了,有年職道同敝居停談起這件事,職道拟過幾條條陳,很蒙敝居停說好。

    明天倒要抄出來送給大帥瞧瞧。

    "制台道:"你有什幺見解,盡管寫出來。

    "田小辮子又答應了"是"。

    等到院上下來,便把從前在店裡專管寫信的一位朋友請了來,同他商議。

    他自己拿嘴說,那個朋友拿筆寫。

    寫了又寫,改了又改,足足弄了十六個鐘頭,好容易寫了一個手折;其中又打了幾個補釘。

     ①大挑知縣:清制:三科以上會試不中的舉人,挑選一等的以知縣,二等的以教職,六年舉行一次,以使舉人有較寬的出路,叫做大挑。

     到了次日上院,齊巧這日制台感冒,止轅不見客。

    田小辮子撲了一個空,心中甚是怏怏,便同巡捕官說道:"我是來遞條陳的,與别位司、道不同。

    老帥既不出來見客,可以帶我到簽押房裡獨見的。

    "巡捕官道:"老帥今天連老祖跟前的功課都沒有做,此刻剛正吃過藥,蒙着兩條棉被在那裡出汗。

    早有過吩咐,統通不見,請大人明天再過來罷。

    "田小辮子無奈,隻得悶悶而回。

    誰知制台一連病了五天,就一邊止了三天轅門。

    田小辮子要見不能見,真把他急得要死。

     到了第六天,制台的病稍為好些。

    因為江南地方大,事情多,不好不出來理事,于是由兩三個跟班的架着,勉強出來會客。

    田小辮子跟了一班司、道進見。

    自然是藩台同着鹽、糧二道說話,問:"老帥今天可大安了?"制台道:"病是好了,不過覺着沒有氣力。

    到了我這樣的年紀,算算不大,怎幺一病之後,竟其如此無用?"别人尚未開口,田小辮子先搶着說道:"老帥白天忙,晚上忙,時晨有早晨的公事,夜裡有夜裡的公事;人有多少精神,禁得起如此的磨呢!老帥總要保養保養才好!"他說的原是真話。

    不料這位制台上房裡一共有十一個姨太太,聽了他話,一時誤會了意,沉吟了半天,忽然說道:"老兄的話很不錯。

    但是兄弟姬妾雖多,這兩年因為常常在老祖跟前當差,一直是齋戒的,怎幺還會生病?"田小辮子連忙接口道:"職道說的公事是老帥天天辦的公事,并不是……"說到這裡,也咽住了。

     制台見他說話莽撞,心上好不自在,半天不響,正想端茶送客,忽然田小辮子站起來,從袖筒管裡掏出一個手折,雙手奉上制台,說道:"這是上回老帥吩咐拟的條陳,職道已經寫好了五六天了,帶來請老帥過目。

    "制台說了半天的話,早已力倦神疲,恨不得他們即刻出去,好到上房歇息。

    偏偏田小辮子要他看條陳。

    他要待不看,無奈他是好好先生做慣的了,一時又放不下臉來。

    隻好打起精神,把手折接了過來,掙紮着大略看了一遍;兩手拿着手折,禁不住瑟瑟的亂抖。

    藩台怕他勞神,便說:"大帥新病之後,不可勞神,條陳上的事情過天再斟酌罷。

    "誰知田小辮子拉了藩台袖子一把,道:"兄弟這個條陳,是大帥五六天前頭吩咐的。

    "一面說,一面又跑到制台面前,拿手指着條陳,說道:"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