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改營規觀察上條陳 說洋活哨官遭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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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冒得官回家之後,囑付太太把女兒紮扮停當,又收拾了一間房屋,将家中上下人等統通交代清楚。

    他自己一路出來,先送信給統領的小戈什,托他務必将此事拉攏成功,感德匪淺。

    自己卻躲在一個朋友家去過夜。

     卻說統領向例,每天這頓晚飯是從不在家吃的,托名在外面應酬,其實是天天在秦淮河裡鬼混。

    這天到了下午,仍舊坐轎出門,先在船上打牌,又到釣魚巷裡吃酒。

    約摸應酬到十一點多鐘,畢竟心上有事,便先吩咐打轎回去。

    小戈什的心上明白,預先叮囑轎夫,叫他把轎子一直擡到冒得官的公館跟前,打門進去。

    羊統領假充酒醉,跟了進來。

    此時冒家上下都是串通好的,當把他一領到小姐房中,衆人一哄而出。

    統領等房中無人,才上前同小姐勾搭。

    聽說這一夜總共問了冒小姐不少的話,冒小姐隻是不答,賽同啞子一樣。

    羊統領以為他是害羞,所以并不在意。

     良宵易過,便是天明。

    羊統領正在好睡的時候,忽聽得大門外有人敲門,打的震天價響,随後接着有人出來開門。

    這進來的人分明是個男人聲氣。

    羊統領雖然是個偷花的老手,到了此時,不禁心中害怕起來,生恐是小戈什誤聽人言,以緻落了他們的圈套,連忙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察看動靜,聽了聽,隻聽得房間外面有人低低的說話。

    于是羊統領格外疑心,正想穿起長衣,輕輕拔去門闩,拿在手中,預備當作兵器,可以奪門而出。

    說時遲,那時快,羊統領在裡面各事停當,走到門前,又側着耳朵聽了一聽,誰知反無動靜,于是心上更為驚疑不定。

    想要開門,一時又不敢去開,隻得呆呆站立在門内,約摸站了有兩刻鐘之久。

    冒小姐業亦披衣下床。

    此時冒小姐棠睡初醒,花容愈媚。

    羊統領越看越愛,不禁看出了神,忘其所以,輕輕說得一句道:"天還早得很為甚幺不再睡一會兒?"冒小姐亦不理他。

    卻不料這一問早被門外一個人聽見,用手指頭輕輕把門叩了兩下,亦說道:"天還早得很統領為甚幺不再睡一會兒?"羊統領一聽門外有男人說話,這一吓非同小可!但是說話的聲音很熟,一時想不起是誰,怔在那裡半天喘不出氣來。

    還是冒小姐爽快,連忙邁步近門前,伸手将兩扇門豁琅一聲拉了開來,說了聲"有話讓你們當面講"。

    羊統領起初還當是小姐過來拉他的卻不料有此一番舉動。

    房門開處,朝外一望,隻見一個男人直僵僵的朝着房門跪着不動。

    那人低着頭,亦看不出面貌。

    羊統領滿腹狐疑更是摸不着頭腦。

    正在兩難的時候,幸虧門外跪的人先開口道:"沐恩在這裡伺候老帥。

    難得老帥賞臉,沐恩感恩匪淺!"說完這兩句,擡起頭來聽統領吩咐話。

    羊統領仔細一看,認得他是冒得官,直弄得毫無主意。

    隻聽得冒得官又說道:"丫頭還不過來幫着我求求統領!"一言未了,他女兒亦跪下了。

     羊統領至此方才恍然大悟,見他們跪着不起,知道沒有歹意,急忙的一手去拉冒得官,一手去拉小姐,嘴裡說道:"你們這番好意我都曉得。

    此刻我要回去彼此心照就是了。

    "冒得官起來之後,又請一個安,說道:"全仗老帥栽培!"其時臉水早點心都已齊備。

    羊統領隻揩了一把臉,立刻要走,冒得官父女兩個拉着,抵死不放,定要統領吃過點心再去。

    羊統領無奈,隻得每樣夾了一點吃了方才走的。

    冒得官又趕出門外,站過出班,方才進來。

     自此以後,羊統領便天天到他家走動。

    又過了兩日,卻把冒得官傳了去問過仔細,見了制台,替他竭力的洗刷。

    制台一心修道還來不及,那裡有工夫管這閑事,便也不去追問。

    統領回來,便借了一樁事,把朱得貴的差使撤掉還不算,又要斥革他的功名,辦他的遞解。

    朱得貴急了,到處托人替他求請。

    冒得官便挺身而出,說:"我去替你求情。

    "見了統領鬼混了一陣,統領非但不革他的功名,并且還賞他一封信,叫他到四川良大人标下去當差。

    一個好人全做在冒得官身上。

    這朱得貴非但不恨他,而且還感激他,這便是狡猾人的作用。

     話分兩頭。

    且說羊統領在江南久了,認識的人亦就漸漸的多了。

    而且他南京有賣買,上海有賣買都是同人家合股開的,便有他現在南京一丬字号裡做擋手的一個人,其人姓田,号子密,是徽州人,生的又矮又胖,但是頭發不多,隻拖了一根極細極短的辮子,因此衆人就适他一個表号叫"田小辮子"。

    這田小辮子做了十幾年的擋手,手裡着實有錢。

    近來忽然官興發作,羊統領便勸他道:"如要做官,捐個同、通到江南來,有我的面子,無論那個道台跟着托托,差使是一定有的。

    "無奈田小辮子在南京住久了,磕來碰去的官,道台居多;他便有心爬高,官小了不要做,一定要捐道台,他自己拿錢捐官,朋友是不好止住他的,隻好聽其所為。

    等到上兌之後,便把店中之事料理清楚,又替東家找了一個人攔手,他便起身進京引見。

     他東家往來的人都是官場,他在官場登久了,而且一心一意又酷慕的是官,官場的規矩應該是在行的了,誰知大廖不然。

    不要說别的,單說他進京引見的時候,有人請他上館子吃飯,他到的晚了,大夥兒已入了座,還有叫的條子亦在那裡。

    他進門之後,見了人就作揖。

    見了相公亦是作揖。

    後來人家問他:"怎幺你見了相公要如此恭敬?"他說:"我看見他們穿着靴子,我想起我在南京的時候,那些局子裡當差的老爺們都是天天穿着靴子的,我見了他們,疑心他們是部裡的司官老爺才從衙門裡下來。

    他們做京官的是不好得罪的。

    橫豎'禮多人不怪',多作兩個揖算得甚幺!"自己做錯了事,人家說說他,他還不服。

    諸如此類的笑話,也不知鬧出多少。

     等他到省之後,齊巧這江南的藩司、糧道、鹽道統通換了新人,他一個也不認得。

    這天大早,頭一個上制台衙門,到了司、道官廳上。

    人家是曉得制台脾氣的,總要打過九點鐘才上衙門。

    他一進官廳,就在炕上頭一位坐下。

    後來等等大家不來,他便不耐煩,獨自一個坐在炕上打盹,穿首簇新的蟒袍補褂,身子一歪就睡着了。

    睡了一會,各位候補道也有有差使的,也有沒有差使的,霎時間絡絡續續來了五六十位。

    号房看見别位大人來到,方才把他推醒。

    他一隻手揉眼睛,卻拿一隻手滿身的亂抓,說是炕上有臭蟲,把他咬着了。

    說話間定睛一看,一見來了許多人,把他吓了一跳。

    幸虧全是候補道,其中也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

    連忙下炕,一一招呼。

    招呼之後,正待歸坐,卻見一個人走了進來,也是紅頂花翎,朝珠補褂。

    他卻不認得這人是誰,見了面,一揖之後,忙問:"貴姓?"那人說:"姓齊。

    "接下來又問:"台甫?"旁邊走上來一位候補道,是羊統領的熟人,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