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聽申饬随員忍氣 受委屈妓女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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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停船。

    明天飯後,等到未正二刻,交過了節氣,然後動身,一直頂碼頭。

    "别人聽了還可,隻有一個趙不了喜歡的了不得。

    因為在船上同蘭仙熱鬧慣了,一時一刻也拆不開,恐怕早到碼頭一天,他二人早分離一天。

    如今得了這個信,先趕進艙來告訴文七爺。

    文七爺知道他腰包裡有了五十塊洋錢了,便敲他吃酒。

    趙不了愣了一楞。

    蘭仙已經替他交代下去了,還說:"明天上了岸,大人們一齊要高升了,一杯送行酒是萬不可少的。

    " 文七爺自從那天聽了統領的說話,一直也沒有再到統領坐的船上禀安,心上想:"橫豎事已如此,也不想他甚幺好處,我且樂我的再說。

    "跟手又吩咐玉仙:"今天晚上趙師爺的酒吃過之後,再替我預備一桌飯。

    "玉仙答應着。

    他又去約了那船上的王、黃、周三位,索性又把炮船上的統帶,什幺趙大人、魯總爺,又約了兩位,連自己同着趙不了,一共是七位,整整一桌。

    當下王、黃二位答應說來,隻有周老爺忽然膽小起來,說:"恐怕統領曉得說話。

    "趙、魯二位也再三推辭。

    文七爺道:"這裡頭的事情,難道你們諸位還不曉得?統領那天生氣,并不是為着我擺酒生氣,為的是我帶了龍珠的局,割了他靴腰子,所以生氣。

    我今天不叫龍珠的局,那就一定沒事的了。

    況且統領還說過到了嚴州,打退了土匪,還要自己擺酒同大家痛飲一番。

    這是你們諸公親耳聽見的。

    他做大人的好擺得酒,怎幺能夠禁止我們呢。

    又況且嚴州并沒有甚幺土匪,這趟還怕不是白走。

    我們也不望甚幺保舉,他也不好說我們什幺不是。

    等擺好台面,叫船家把船開遠些,叫他聽不見就是了。

    " 原來這幾天統領船上,王、黃二位隻顧抽鴉片煙,沒有工夫過去。

    文七爺因為碰了釘子,也不好意思過去。

    趙不了雖然東家帶了他來,有時候寫封把信,當當雜差才叫着他,平時東家并不拿他放在眼裡,他也怕見東家的面。

    這幾天被蘭仙纏昏了,自己又懷着鬼胎,所以東家不叫他,他也樂得退後,不敢上前。

    這個空擋裡,隻有一個周老爺,一天三四趟往統領坐船上跑。

    他本是中丞的紅人,統領自然同他客氣。

    偏偏又得到嚴州信息,曉得沒有甚幺土匪,統領自然高興,他也幫着高興,雖然他臨走的時候,戴大理交代過他,說:"統領的為人,吃硬不吃軟。

    "及至見過幾面,才曉得統領并不是這樣的人,戴大理的話有點不确,須得見機行事,幸虧沒有造次。

    連日統領見了他,着實灌米湯,他亦順水推船,一天到晚,制造了無數的高帽子給統領戴,說甚幺:"嚴州一帶全是個山,本是盜賊出沒之所,土匪亦是一年到頭有的,如今是被統領的威名震壓住了,吓得他們一個也不敢出來。

    将來到了嚴州,少不得懲辦幾個,給他們一個利害,叫他們下次不敢再反。

    回來再在四鄉八鎮,各處搜尋一回,然後禀報肅清,也好叫上頭曉得這一趟辛苦不是輕容易的,将來一定還好開個保案,提拔提拔卑職們。

    " 胡統領道:"不是你老哥說,我正想先把嚴州沒有土匪的消息連夜禀報上頭,好叫上頭放心。

    "周老爺道:"使不得!使不得!如此一辦,叫上頭把事情看輕,将來用多了錢也不好報銷,保舉也沒有了。

    如今禀上去,越說得兇越好。

    "胡統領一聽此言,恍然大悟,連說:"老哥指教的極是,兄弟一準照辦。

    ……"當下就關照龍珠,另外叫他多備幾樣菜,留周老爺在這邊船上吃晚飯。

    周老爺有了這個好處,所以文七爺請他,執定不肯奉擾。

    文七爺見請他不到,也隻好随他。

    等到上火之後,船家果然把他們兩隻坐船撐到對岸停泊。

    其時,周老爺早已跳在統領大船上去了。

     趙不了台面擺好,數了數人頭,就是不見周老爺,忙着要叫人去找。

    文七爺道:"現在他做了統領的紅人兒了,統領一時一刻不能離開他。

    他眼睛裡那裡有我們,我們也不必去仰攀他了。

    "趙不了道:"不請他,恐怕他在東家跟前要說我們甚幺。

    "王師爺道:"周某人同你往日無仇,他為什幺要擠你?這倒可以無慮的。

    "趙不了隻得罷手,不過心上總有點疑疑惑惑,覺着總不舒服。

    一台酒敷衍吃完,拳也沒有豁,酒也沒有多吃。

    幸虧一個文七爺興高采烈,一台吃完,忙吩咐擺他那一台。

    又去請趙大人、魯總爺,一個個坐了小劃子都來了。

    趙大人并且把他的一個相好名字叫愛珠的帶了來。

    文七爺見了非常之喜,連說:"到底趙大人脾氣爽快。

    ……"又催着替魯總爺帶局。

    魯總爺沒有相好,文七爺就把周老弟叫的招弟的一個姊妹,名字叫翠林的薦給他。

    一時賓主六人,團團入座。

    文七爺因為剛才在趙不了台面上沒有吃得痛快,連命拿大碗來。

    王、黃二位是不大吃酒的,趙不了量也有限。

    幸虧炮船上統帶趙大人是行伍出身,天生海量:年輕的時候,一晚上一個人能彀吃三大壇子的紹興酒,吐了再吃,吃了再吐,從不作興讨饒的。

    如今上了年紀,酒興比前大減,然而還有五六十斤的酒量。

    就以現在而論,文七爺還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文七爺亦是個好漢,人家喝一碗,他一定也要陪一碗,人家喝十碗,他一定也要陪十碗。

    喝酒喝的吐血,如今又得了痰喘的病,他是要喝。

    見了酒沒命的喝,見了女人,那酒更是沒命的喝。

    先是搶三,三拳一碗,後來還嫌不爽快,改了一拳一碗。

    趙大人吃酒吃的火上來了,把小帽子、皮袍子一齊脫掉。

    文七爺也光穿着一件棗兒紅的小緊身,映着雪白的白臉蛋,格外好看。

    王、黃二位吃了一半,到後艙裡躺下抽煙,趙不了趁空便同蘭仙胡纏。

     台面上隻剩得一個魯總爺。

    這魯總爺,是江南徐州府人氏,本是個鹽枭投誠過來的,兩隻眼睛烏溜溜,東也張張,西也望望,忽而坐下,忽而站起,沒有一霎安穩,好象有什幺心事似的。

    幸虧大家并不留意。

    後來大家吃稀飯,讓他吃,他一定不吃,說是"酒吃多了,頭裡暈得慌,要緊回去睡覺。

    "文七爺還同他辨道:"你何嘗吃什幺酒?"魯總爺道:"兄弟隻有三杯酒量,吃到第四杯,頭裡就要發暈的。

    "衆人見他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