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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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我過于嚴肅了,也許是他過于緊張了,我們的談話充滿公事公幹的味道,沒有廢話,沒有幽默,沒有輕松,沒有客套,以至他走的時候,我們連個再見都沒有道。

     04第二天早上,我吃完早飯,從餐廳回來,看到隔壁保安的房間裡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王所長,另一個沒見過。

     王所長給我們作介紹,我知道他就是候選人之一,便單獨帶他去了自己房間。

     然後陸續有人出現在我房間,到第二天下午,已先後有12人(其中兩名女性),或自己來,或被人帶到我房間,來與我見面。

     這些人中,隻有三位同志在我房間逗留的時間是超過5分鐘的。

     就是說,來人中多數人在我房間停留的時間是短暫的,隻有幾分鐘而已。

     比如我剛才說到的那位,王所長親自領來的那位,事後所長告訴我說,他以為這是最可能被我選中的,所以他安排他第一個來,還親自帶來。

     但事實上,他跟我進房間後,我們連一句話都沒說,我僅僅是明裡暗裡地多看了他幾眼,就請他走了。

     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問我。

     是這樣的,當時我進房間後,有意擺出一言不發、傲慢的樣子,我這其實是在測試他的心理素質。

     他也許不知道,看我一言不發、目中無人的樣子,他臉上始終挂着殷勤而空洞的笑容,對我小心翼翼的,我想抽煙,他馬上沖上來給我點煙,還主動給我泡茶什麼的。

     我想,他這樣也許更合适去從事與人周旋的工作,而不是去幹在沉默中沉默的破譯工作。

     破譯密碼是跟死人打交道,不要你察言觀色,不要你小心翼翼,而是要你想方設法去聽到死人的心跳聲。

     是的,破譯密碼是聽死人的心跳聲!死人怎麼會有心跳?這是個悖論,而破譯密碼的事情本身就是個堅硬而巨大的悖論。

     為什麼說破譯工作是世上最殘酷又荒唐的職業?就因為在正常情況下,所有密碼在它有限的保險期内是不可能被破譯的,破譯不了是正常的,破譯了才是不正常的。

     天機不可破,但你的職業卻是要去破,你的命運由此而變得殘酷又荒唐。

     這就意味着,我們的破譯員必須要具備絕對沉着——在絕對殘酷又荒唐面前絕對沉着——的良好的心理素質,如果面對一個人刻意裝出來的傲慢,你就亂了方寸,忘記了自己身份,低三下四去取悅他,迎合他,這類人的内心可想有多麼懦弱,怎麼可能讓我看到光明的未來?要知道,我們求索的那束光明原本就像遊絲一樣纖細,而且還在風馳電閃中,也許我們隻有像一個死人一樣沉着,處亂不驚,處驚不變,這樣日複一日,夜複一夜地,才可能有幸"不期而遇"。

     當然,密碼技術作為一門數學科學,尖銳而深邃的數學能力,跟良好的心理素質是一樣必要又重要的,兩者猶如一對飛翔的翅膀,缺一不可。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不敢肯定自己對他們數學能力高低、優劣的判斷标準是絕對合情合理的,或許存在着某些偏狹和蠻橫,但我敢肯定對他們心理素質上的直覺,自己是不會錯的。

     說真的,這次選人情況比我想像的要差得多,他們的表現太讓我失望,我真擔心帶不回一個我需要的人。

     不過,矮子裡選高個,既然來了,我總是要帶一個回去的。

     就這樣,第二天下午的晚些時候,我給王所長送去了12名面試者中的3個人名,要求調他們的檔案看。

     無疑,我要的人就在這三人當中。

     所長看我的工作已近尾聲,晚上專門到招待所請我吃飯,有點要給我餞行的意思。

     席間,我一邊跟所長聊着天,一邊注意到,在我們斜對面的餐桌上,有個女人老是在看我,目光大膽又熱烈,有點風騷女子的味道。

     她的年紀也許有三十來歲,也許還要大一點,嘴唇塗得紅紅的,穿着一件黑白細條紋的連衣裙,頭發用一塊白手絹紮起,很洋派的樣子,有點電影上女特務的時髦和妖豔。

     有一會兒,我覺得她好像沖我暧昧地笑了一下,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甯願相信這是幻覺。

     但即使是幻覺,我也感覺到一種像被火燙着的害怕,吓得我不敢再側目去看她。

     事情從此變得有些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