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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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來,撲向大地的懷抱。

    我興奮地大叫:"殺死了,殺死了!"感覺上卻是我的兄長把我自己給結果了。

    麥其土司正為他另一個兒子擔心呢。

    見我舉着望遠鏡大叫,就不耐煩地揮揮手:"叫人把他弄進屋去,我都不能看見什麼,難道一個傻子他能看得見嗎?" 我想告訴他,我什麼都能看見,不僅今天,還有明天我都全部看見了。

    這是突然湧到我嘴邊的話語,但我不敢說出來,因為确實不知道自己看見了明天的什麼。

    這時,我們的人已經占領了眼前的目标,翻過山梁,攻到下一道山谷裡去了。

     晚上休戰。

    汪波土司派人送了一隻人耳朵過來。

    那耳朵上還有一隻碩大的白銀耳環。

    蓋在上面的布緩緩揭開了。

    那隻耳朵在盤子中跳了一下,上面的銀耳環在銅盤中很清脆地響了一聲。

     父親說:"叛徒還沒有死。

    " 來使大叫:"你殺了我吧!" 父親說你想叫我背上不好的名聲嗎? "你已經背上不好的名聲了,你請了漢人來幫你打仗,已經壞了規矩,還想有好的名聲嗎?"來使說,"現在家裡人打架請來了外人幫忙,比較起來,殺一個來使有什麼關系呢。

    "确實,在我們這個地方,通婚是要看對方是什麼骨頭的。

    所以土司之間,都是親戚。

    多次通婚,造成不止一層的親戚關系。

    麥其土司家和汪波土司家也不例外。

    我們兩家既是表親又是堂兄弟。

    這次打完了仗,下次我們又有可能發生婚姻關系。

    叫人弄不清楚哪一種關系更為真實。

     父親說:"我不要你的命,既然你們用一隻耳朵來騙我,我也要你一隻耳朵,叫你知道一個下人對土司該怎麼說話。

    "火光下,腰刀窄窄的冷光一閃,一隻耳朵就落在地上,沾滿了泥巴。

     黃特派員從暗影裡走出來,對少了一隻耳朵的來使說:"我就是你們土司送靴子的那個人。

    回去告訴他,一雙土司靴子怎麼載得動我堂堂省政府特派員。

    麥其土司是擁戴政府的榜樣,叫他好好學一學。

    半夜之前,把那人的腦袋送過來,不然,我會送他一種更快的東西。

    " 那人從容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耳朵,吹去上面的灰塵,這才鞠了一躬,退出去了。

     果然,叛變的頭人的腦袋就給割了下來。

    汪波土司還表示,因為戰敗,願意把一塊兩倍于原來叛變的寨子的地盤獻上作為賠償。

     歡呼勝利的聲音立即在夜空裡響了起來。

    大火燒起來了,酒壇也一一打開,人們圍着火堆和酒壇跳起舞來。

    而我望着天邊的一彎殘月,想起了留在官寨裡的姑娘卓瑪。

    想起她的氣味,她的手,她的Rx房。

     我的哥哥,這次戰鬥中的英雄卻張開手臂,加入了月光下的環舞。

    舞蹈的節奏越來越快,圈子越來越小,很快就進入了高xdx潮。

    被哥哥牽着手的姑娘尖聲叫着。

    叫聲有些誇張,無非是要讓大家都知道,她和尊貴的英雄跳舞是多麼光榮和快樂。

    人們為哥哥歡呼起來。

    他那張臉比平時更生動,比平時更顯得神采飛揚,在簧火的輝映下閃閃發光。

     而就在舞場背後的房子裡,兩個陣亡者的親人們在屍體旁哭泣。

    對方更多的屍體還露曝荒野。

    狼群出動了。

    一聲聲長嚎在山谷中回蕩。

     關鍵是在這個勝利的夜晚,父親并不十分高興。

    因為一個新的英雄誕生,就意味着原來的那個英雄他至少已經老了。

    雖然這個新的英雄是自己的兒子,但他不會不産生一點悲涼的情懷。

    好在新英雄并不做出英雄們常有的咄咄逗人的樣子。

    我的兄長他隻顧沉浸在歡樂中了。

    這又使做父親的羨慕他比自己過得幸福。

    哥哥的幸福在于他和我一樣不會竭力把自己和普通百姓區别開來;瞧,他正一邊和一個男人飲酒,一邊和一個姑娘調情,而那個男人正是這個姑娘的兄長。

    最後,哥哥帶着那姑娘鑽進了樹林。

    出來以後,他又一臉嚴肅給陣亡者守靈去了。

    我卻想要睡覺了。

     給陣亡者舉行火葬時,父親還沒有從宿醉中醒來。

     我趴在馬背上,聽着人們唱着哀歌,搖晃着身子。

    排着長長的隊伍在初春塵土飛揚的大路上前進。

    哥哥送我一把刀子,這是他的戰利品,是他從對方刺向他的手中奪過來的。

    "願它使你勇敢。

    "哥哥說。

    我摸了摸他殺過人的手,那手是那樣溫暖,不像是殺過人的樣子。

    于是,我就問:"你真正把那些人殺死了?"哥哥用力握我一下,弄得我皺緊了眉頭。

    這下,他不用說話我也相信他真是殺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