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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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也是我的選擇,要是我是個殺手,也會跟他走一樣的路線。

    土司反正要死了,精力旺盛咄咄逼人的是就要登上土司的位子的那個人,殺手來到了他的門前,用刀尖撥動門栓,門像個吃了一驚的婦人一樣"呀"了一聲。

    屋子裡沒有燈,殺手邁進門坎後黑暗的深淵。

    他站着一動不動,等待眼睛從黑暗裡看見點什麼。

    慢慢地,一團模模糊糊的白色從暗中浮現出來,是的,那是一張臉,是麥其家大少爺的臉。

    紫色衣服對這張臉沒有仇恨,他恨的是另一張臉,所以,立即就想轉身向外。

    殺手不知道這些,隻感到有個神秘的力量推他往外走。

    他穩住身子,舉起了刀子,這次不下手,也許他永遠也不會有足夠的勇氣舉起刀子了。

    他本來就沒有足夠的仇恨,隻是這片土地規定了,像他這樣的人必須為自己的親人複仇。

    當逃亡在遙遠的地方時,他是有足夠仇恨的。

    當他們回來,知道自己的父親其實是背叛自己的主子才落得那樣的下場時,仇恨就開始慢慢消逝。

    但他必須對麥其家舉起複仇的刀子,用刀子上複仇的寒光去照亮他們驚恐的臉。

    是的,複仇不僅是要殺人,而是要叫被殺的人知道是被哪個複仇者所殺。

     但今天,多吉羅布卻來不及把土司家的大少爺叫醒,告訴他是誰的兒子回來複仇了。

    紫色衣服卻推着他去找老土司。

    殺手的刀子向床上那個模糊的影子殺了下去。

     床上的人睡意膜隴地哼了一聲。

     殺手一刀下去,黑暗中軟軟的撲哧一聲,紫色衣服上的仇恨就沒有了。

    殺手多吉羅布是第一次殺人,他不知道刀子捅進人的身子會有這樣軟軟的一聲。

    他站在黑暗裡,聞到血腥味四處彌漫,被殺的人又哼了睡意濃重的一聲。

     殺手逃出了屋子,他手裡的刀讓血蒙住,沒有了亮光。

    他慌慌張張地下樓,衣袂在身後飄飛起來。

    官寨像所有人都被殺了一樣靜。

    隻有麥其家的傻子少爺躺在床上大叫起來:"殺人了!殺手來了!" 塔娜醒過來,把我的嘴緊緊捂住,我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大叫起來:"殺人了!殺手多吉羅布來了!" 在這喊聲裡,要是有哪個人說不曾被驚醒,就是撒謊了。

    一個窗口接着一個窗口亮起了燈光。

    但當他們聽清楚是我在大叫,又都躺下去了。

    一個又一個窗口重新陷入了黑暗。

    塔娜恨恨地說:"好吧,光是當一個傻子的妻子還不夠,你還要使我成為一個瘋子的妻子嗎?" 塔娜其實不配做情人。

    土司家大少爺被人一刀深深地紮在肚子上,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告訴她:"哥哥被殺手在肚子上紮了一刀。

    " 她說:"天哪,你那麼恨他。

    不是他要搶你的妻子,是你妻子自己去找他的,你不是說他讨姑娘喜歡嗎?" 我說:"一刀紮在肚子上,不光是血,屎也流出來了。

    "她翻過身去,不再理我了。

    這時,殺手逃到了官寨外面,他燃起了一個火把,在廣場上大叫,他是死在麥其家手裡的誰誰的兒子,叫什麼名字,他回來報仇了。

    他叫道:"你們好好看看,這是我的臉,我是報仇來了!" 這回,大家都跑到外面去了,望着樓下那個人,他用火把照着自己的臉。

    他就騎在馬背上大叫。

    他把火把扔在地上,暗夜裡一陣蹄聲,響到遠處去了。

     火把慢慢在地上熄滅了,土司才喊追。

    我說:"追不上了。

    還是去救人吧,他還沒有死。

    " "誰?"老土司的聲音聽上去十分驚恐。

     我笑了,說:"不是你,是你的大兒子,殺手在他肚子上殺了一刀,血和屎一起流在床上了。

    " 老土司說:"他為什麼不殺我?" 他其實是用不着問的,我也用不着去回答。

    還是他自己說:"是的,我老了,用不着他們動手了。

    " "他是這樣想的。

    "我說。

     父親說:"你一個傻子怎麼知道别人是怎麼想的?" 塔娜在我耳邊說:"你叫他害怕了。

    " "就是因為我是個傻子才知道别人是怎麼想的。

    "我回答。

    土司叫人扶着,到繼承人的房間裡去了。

    眼前的情景正跟我說的一樣,大少爺的屋子充滿了血和糞便的味道。

    他的腸子流到外面來了。

    他的手捂在傷口上,閉着眼睛,睡意朦胧地哼哼着。

    那種哼哼聲,叫人聽來,好像被人殺上一刀是十分舒服的事情。

    好多人在耳邊喊他的名字,他都沒有回答。

     老土司的眼睛在屋子裡掃來掃去,最後,定定地落在了我妻子身上。

    我對塔娜說:"父親想要你去叫。

    " 父親說:"是的,也許你會使他醒來。

    " 塔娜的臉紅了,她看看我,我的腦子開始發漲了,但我還是胡亂說了些救人要緊的話。

    塔娜喊了,塔娜還說:"要是聽到了我叫你,就睜一下眼睛吧。

    "但他還是把眼睛緊緊閉着,沒有睜開的意思。

    門巴喇嘛隻能醫眼睛看不見的病,對這樣恐怖的傷口沒有什麼辦法。

    還是把行刑人傳來,才把傷口處置了。

    兩個行刑人把腸子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