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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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個科長嘛。

    ” 段莉娜冷笑說:“這是你又不聽我的話了。

    你省省吧:現在往上是到了年齡就退休。

    往下是已經提起來了一大批年輕幹部,你三十大幾的人了,還是一個科級,有屁用!你不信風凰落毛不如雞,那就等着瞧。

    ” 更不幸的是,事實再一次地證明了段莉娜的英明和康偉業的愚蠢。

    原來幹部的級别不僅僅意味着你官越大就要越多地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操心,它同時還意味着你生活待遇的上升。

    段莉娜的老爹在位的時候,出門有小車,吃肉有小竈食堂,看電影和戲有送票,生病有最好的醫療設備和藥品;電話有幾部,可以由總機轉接,可以直撥,任親朋好友在天涯海角,一個電話猶如在眼前。

    就連換煤氣罐也是勤務兵的事情,找小保姆也由部隊代勞,用軍車将她們從鄉下拉來,送到醫院去作健康檢查,過年過節也是軍車送來送去。

    等等。

    有形的待遇無形的待遇是數不清楚的。

    這麼說吧,段莉娜從小長大,就沒有覺得衣食住行是個需得自己操心的問題。

    人與人之間,隻有段莉娜他們給别人白眼,沒有别人敢給他們白眼的。

    滿世界亂轉都碰不到一個“不”字。

    康偉業與段莉娜成家後,對于段莉娜帶來的方便毫無知覺地就享受了,習慣了,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們在享受很多特權。

    後來就不一樣了,随着日子的一天一天過下來,康偉業發現他們抽屜裡的常用藥品供給不上了,段莉娜不再從家裡帶新鮮瘦肉回來了,康的妮過生日生病什麼的,她姥爺也不再派小車接送她了,康偉業開始為段莉娜家換煤氣罐,電影票戲票之類的越來越少,後來就完全沒有了。

    段莉娜的父母變得非常敏感,謹慎和自覺,一副餓死不食嗟來之食的樣子,小車盡量不坐,電話盡量少用,終日他說一些憤世嫉俗的風涼話。

    康偉業一家三口回去得也就少多了。

     康偉業段莉娜不得不經常地去擠公共汽車,去醫院看病要排隊花錢,還受氣。

    去菜場買肉也受氣,你不要肥肉他偏要給你肥肉,你不買就拉倒。

    請小保姆也是自己的事情了,請一個不合适,請第二個有肝炎,請第三個,偷吃偷喝偷小東西。

    錢少一點,過年的禮物少一點,就不肯再幹了。

    面對所有這一切,康偉業也生氣也惱火,而段莉娜簡直就受不了了。

    她幾乎出門辦事就要與人吵架。

    有一次去醫院看病,要醫生給她開香港齊天壽的蜜煉川貝批粑膏,醫生理都懶得理睬她,開了一包甘草片。

    段莉娜将一包甘草片劈頭蓋臉地掼到了醫生臉上。

    醫院保衛科把段莉娜“請”到辦公室,非讓她寫檢讨不可,段莉娜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把辦公室的幾塊玻璃闆全砸了,保衛科氣得不得了,一定要把段莉娜送到派出所去。

    後來康偉業不得不去求市裡有關領導幫個忙,領導親自出面說情,段莉娜才得以順利回家。

    不過,最難聽的話她都聽到了,醫院的人對去接她的康偉業說:這是看領導的面子啦,不然的話,就把她當精神病上電療了。

    說:看你體體面面一副幹部的樣子,怎麼找一個大街上的潑婦?說:穿沒有一個穿相,長沒有一個長相,是個菜農吧?這種老婆要不得! 段莉娜回家就鑽進了被子裡,關上房門,三天三夜沒有出來。

    康偉業再見到的段莉娜是鼻青臉腫,憔悴不堪,仇恨滿腔與誰都不共戴天的樣子。

    康偉業試圖勸勸她,剛一開口她就火山噴發了,把一切的一切都歸罪于康偉業的平庸。

    段莉娜說:“如果你早聽我的話,把你的機智用在刀刃上,如今哪怕隻是一個處長,人家也不至于敢這麼糟踐我。

    沒有用的東西!就會花自己家裡的錢賠那些狗雜種的玻璃闆。

    你隻管不理睬他們,看他們敢把我吃了!” 康偉業被段莉娜罵得心頭直冒火,他本來想提醒段莉娜是她自己做過分了。

    但他再往深處一想,便不能與段莉娜計較了。

    就事論事段莉娜的确有錯,但是從宏觀上看,段莉娜是對的。

    正如毛主席所說的:落後就要挨打。

    人類的發展史就是一部生物進化史:強者生存,物竟天擇。

    不過,康偉業又有什麼錯呢?康偉業扪心自問,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無論是工作上還是在家庭裡,他都盡力而為了。

     他們家形勢的根本轉變是從康偉業下海經商開始的。

    促使康偉業下決心的因素有多種。

    其中比較主要的一種就是他們的家庭現狀。

    康偉業想,與其這樣不死不活,倒不如背水一戰。

    他康偉業就是不相信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