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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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座的大都是戰陣中出身,見到他們的架勢,已感覺到槍林箭雨中洗練出的烈意撲面而來,都大為興奮,個個坐得筆直。

    符融見窦沖氣勢并不弱,方才略略放心。

     符堅略颔首,二人轉身相對躬腰。

    張整以籌擊碗,朗聲道:一,二,三。

    二人退開三步,張整三字音韻未落,就見他們各自猛一擡首,四目相對,象兩隻猛獸驟遇山中。

     楊定右足發力,身子前沖,長槍筆直擊出,槍尖銳嘯,重重虛影似波濤狂湧,有如蛟龍出世,碧水沸揚欲接蒼天。

    驚得旁觀之人一時間,竟不知是人使槍動,還是槍帶人行,都不自覺地啊!出一聲,才知此人果是名不虛傳。

    再看窦沖卻不進不退,立在原處,猿臂輕掄,長矛似極緩地一轉,向楊定左肩指去,可才轉到三成,卻驟地加速,似根銀線般繞上了那柄長槍。

     這一着倒出乎慕容沖的意外,他本以為矛長槍短,楊定會先取守勢,那裡知道他一上來就如同出盡全力一般。

    而窦沖是後發制人,沉着不亂。

    他不由道:這人不象是莽撞之輩呀!符堅雖沒有回頭,卻還是聽到了他的話,道:他定有用意!果然符堅話音未落,那槍勢一頓,急刺中的一頓讓所有人心裡都窒息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

    而已纏上了槍杆的長矛卻沒能收住手,向右暴突而出,窦沖大喝一聲,身子往後猛昂,幾與地平,終将長矛握住了。

    可楊定已趁這一空隙搶進内圈,槍尖上指,似蟒蛇出洞般直噬窦沖咽喉。

     所有人都将一聲驚呼提到了嗓子眼上,沒料到不過一個照面,就已見生死。

    符堅也不由的作勢将起,慕容沖卻見窦沖眼神一煞,急道:窦将軍定有奇招!他說到窦字,窦沖就已将手腕一轉,長矛尖頭劃出一個渾然無缺的圓弧;他說到将字時,弧之終點已是楊定面頰;說到軍字時,楊定槍已收回,槍尾擊在矛頭上。

    定字一出,兩樣兵刃磨出一聲悶響,響聲不大,可卻似有不能為人耳聞及的餘音層層擴出,将青銅吊燈震得四下裡晃動,火光飄忽欲滅,座中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去捂住耳朵。

    而等到慕容沖下面有奇招三字說完,場中勝負已決! 矛尖斷飛不知所終,窦沖向後摔退數步,楊定頰上青紫了一塊,也隐隐泌出血來。

    此時他若再上前一步,自可制窦沖于死地,可這是禦前比武,定然不能如此。

    他猶豫了一下,向窦沖行禮道:窦将軍高技,小将不敵!窦沖忙回了一禮,拖着自已沒了頭的長矛,頗有些自嘲道:末将已是輸了,難道還能不認麼? 這一場比試短得差不多是刹那便畢,卻驚險萬分,奪人魂魄。

    好在是兩将都無傷損,符堅十分高興,命人各斟了一觚酃酒,送于二人,道:算是不分勝負吧! 符堅這話,是有些坦護窦沖的意思,可在座都不是瞎子,看得出輸赢來。

    符丕在案幾上一擊,杯盞搖搖欲倒,可讓符融眼光一鎮,卻還是低頭忍了下去。

     接下來幾場比試,來将都比窦沖支撐得長,卻都遠不如第一場精彩,看得人興味索然。

    過了一會,年輕将領中再無人自持勝得過楊定,都不敢下場;大将又自重身份,不想與毛頭小夥子争這匹夫之勇。

    于是待張整數過十下,隻餘楊定一人持槍站在燈下,神色整肅,威風十足,他便判楊定赢了。

    符堅對楊定再加贊勉了幾句,方才命他下去。

     楊定走了幾步,突有一個人影竄到兵器架前,随手掂起一枝槍,抖起碩大的槍花,向着楊定擊來。

    這人雖然偷襲,可在楊定眼中卻是再緩不過,他也懶得多費力氣,槍略提,輕輕易易将刺來的槍擊得脫手而飛。

     這槍的去向不巧正向着禦座,雖然力道已弱,角度也偏,可還是讓諸臣工吓得乍出一身冷汗。

    姚苌一時情急,将酒壺扔了過去,卻在槍後落下;慕容垂從案上一躍擊過,可還是抓了一個空,其餘旁人都隻有驚叫的分。

    符堅自已抓着案腳掄起,正想擋上一擋,眼前光線一暗,那飛槍已凝在半空。

    他定神再看,卻是慕容沖蹒跚退下,手中緊握着那支槍,虎口上已有鮮血淌了下來。

    符堅忙扶住他的肩膀,問道:你怎麼樣?慕容沖回頭輕聲道:我沒事。

    眼睛依舊看向楊定那邊去。

     楊定即已破去防守,長槍就毫不留情的直搗對手心窩。

    那人尖叫一聲,坐倒在地。

     楊定方才看清這人不過是十三四歲,尚未及冠,衣飾華貴。

    見是一小兒,楊定懲戒的心思不由淡了幾分。

    此時四下裡一片叫嚷,住手!符晖快閃! 楊定聽到符晖二字,便知眼前是符堅之子,他将槍收在肘後,單膝跪下欲扶符晖起來。

    符晖卻在地上一滾,又從架上取出一隻手戟,向着楊定揮去。

    他這時自然知道與楊定的武功差得太遠,索性也不講什麼招術了,隻是亂戳濫打。

    楊定一時手足無措,連連閃避。

     符堅見狀,厲聲喝道:符晖你給我退下!符晖邊喘息邊道:父王是說了的,這殿中人人都可以與他比試,怎的孩兒不能? 符堅氣得猛然立起道:你的兵器已被楊定擊落了,還有什麼好比試的! 符晖又是兩招将楊定逼得緊,楊定不得不躲在了盤龍柱後,他得了這一刻閑暇,方才回話道:孩兒的戟分明在手上,如何是沒有了?符堅一怔,他這話歪纏得也不是全無道理。

     當下大殿中人頭起伏,幾乎所有人都在說話,有的是勸,有的是起哄,都離了自已的座位,一時間亂得沒了章法。

     符晖自然是耍賴,可他年紀還小,耍耍賴也不是什麼丢人的事,連符堅都不便重責。

    符融看了符丕一眼,見他笑得極是暢快,心知定是他指使的。

    一時有些氣,卻又想,讓符晖攪攪場,不教楊定赢得這麼風光,也是一件好事,就不再說什麼了。

    楊定耳中聽到取笑之聲,心知是秦臣不忿,心道:我讓他們笑話幾句,他們也就該氣平些了。

    否則日後這些人借故與我為難起來,不是更糟麼?于是就裝作非常狼狽的樣子,借着幾根柱子左躲右閃。

     符晖越發來勁,口中呼喝不絕,戟也使得虎虎生風,一時刺落了一顆彩珠,一時蹭掉了幾片金葉。

    楊定在柱子後面繞來轉去,做出種種叫喊,仿佛險相環生,逗着圍觀諸人哈哈大笑。

     過了一會,他見符晖已是汗出如漿,氣息不順,思忖道:差不多了,再引他玩下去,隻怕他要脫力大病一場!這樣一想,見腳下是一灘半融的碎冰,就有意踩了上去,假作腳下一滑,手臂僵在半空。

    符晖戟上彎刃一下子紮進了他的臂肌中,不過隻入肉寸許,便再也無力前進。

    楊定唉喲!叫道:末将認輸,不是公子對手!他早已将力道方位算得精妙,定能負點小傷認輸了事。

     哪知此時符晖眼中猛然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