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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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春意。

    臉色,熱紅熱紅的,兩頰上,還有點殘餘的脂粉。

     一進屋,那女的一把把男的按在椅子上,左手叉腰,右手指上了男的鼻子,揚眉瞪眼罵了起來:“老門,你這殺千萬,挨萬剮,死沒良心的,你這幾年死到那兒去了,如今你竟活生生地回來了,說,說呀!” 男的皺着眉笑道;“婆娘,多少年沒見了,别一見面就咒人行不?” “咒人?”那女的一擰水蛇般的腰,跺了腳:“好哇,老門,你自摸良心想一想,你害我守了兩次寡;這多年來你不但人沒了影兒,連個信兒也沒有,我還當你死在外頭了呢,起先是今兒個盼,明兒個盼,以後卻害得我天天望着牌位哭……” 男的咧嘴一笑道:“算了吧,婆娘,你我相好這麼久,誰還不知道誰,牌位,别觸我的黴頭了,我又不是你那結發的漢子,你會給我立牌位,進門我看到如今,牌位又在那裡?” 女的一驚紅了臉,旋即她忽地坐了下來,雙手一捂臉,哭了起來:“老門呀,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多少年樂在外頭不露臉,如今一見面你就忍心欺負我,算我當初瞎了眼,丢了名節把身子跟心交給了你……” 她哭她的,那男的嘿嘿直笑:“行了,行了,婆娘,住住聲,擦幹淚,别讓街坊以為你又死了漢子,睜開眼瞧瞧,這是什麼?” 探懷摸出了一錠錠花花的,往桌上一抖,砰然直響。

     那女的,猛可裡住了聲,放下了手,臉上那有一點淚漬,她直了眼,傻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老門,你,你發了……” 那男的嘿嘿笑道:“不但是發,而且是大發,婆娘,拿去吧,這都是你的,隻記住,下次沒淚别窮叫了?” 女的沒聽那麼多,伸雙手把桌上的銀子撈了過去。

     那男的笑道:“婆娘,我門溫夠意思吧,窮的時候外邊喝西北風,如今發了,大黑夜裡從幾千裡路外,踏雪頂風跑回來找你,這張潑嘴可别罵人了……” 伸手輕薄地擰上了那女的臉蛋兒。

     女的猛一搖頭,掙脫了,瞪眼嗅道;“别賣乖,沒人稀罕,老門,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該說這種話,我的名節身子跟心就值這幾個,我又那一點虧待了你姓門的了!” “好,好,好!”門溫陪着笑忙道:“算我說錯了話,算我說錯了話,行了吧?說真的,婆娘,這點算不了什麼,我這趟回來就要當真地大發了!” 女的忙道:“老門,你幹了什麼買賣……” 門溫一搖頭,嘿嘿笑道:“如今不能說,如今不能說,過兩天等我大堆大堆的銀子往回送時你就知道了?” 女的眼一瞪,道:“怎麼,見不得人,說不出口麼?還怕我知道,我的哪一樣不是你的……” 門溫搖了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你們女人家嘴快,一給我說出去,我這發财的法兒就不靈了,反你等着收銀子就是,着個什麼急,又擔的那門子心?” 女的沒再問,沉默了一下,道:“你還打算回營裡差去!‘門溫“哈!”地一聲道:“回營裡?那豈不要我門溫的命,要是能回營裡當差去,我幹什麼在外邊受苦受難,挨饑挨餓等到這多年後的,不過……” 一搖頭,接道:“也難說,隻要我這一票能幹成,能回營裡當差去也說不定,可是到那時候我也許不想回營裡去了,有的是銀子,坐着吃喝享福不好,還有你陪着……” 女的半真半假地白了他一眼,道:“有享福的時候就别想我!” “誰說的?”門溫嘿嘿笑道:“這不是回來了麼?心肝兒,别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往後可就沒法享福了,這一趟回來,路上我是累夠了,天也不早了,來吧,陪我進裡頭好好聊去!” 說着,他站起來拉住了她。

     她,也半推半就地站了起來…… 而,就在門溫那隻胳膊輕薄地摟上那女的腰時,他突然輕咦一聲,用力地聞了兩聞道:“婆娘,我這多年沒回來,這屋裡那來的男人味兒?” 那女的身子一抖,趁勢掙脫了門溫那隻手,一張臉發白,手顫抖着點上了門溫;“門溫,你可别血口噴人,嚼舌頭,我為你守了這麼久,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信你敲開門去問問街坊,如今你在外面樂夠了,回到家來卻冤枉人,你是人還是禽獸,你還有良心沒有?” 門溫嘿嘿一笑,順手一指,道:“婆娘,算我冤枉你,算我血口噴人嚼舌頭,那麼,你睜開眼瞧瞧,那雙鞋子是誰的呀?” 女的大驚忙道:“在那兒?……” 門溫哈哈笑道:“在那兒,要沒偷漢子,你緊張什麼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一詐就被我詐出來,婆娘,你也不想想,我門溫是幹什麼的,這雙眼可瞧左過人?我不在家,而且是這麼多年,你這饞嘴的貓! “姓門的!”女的跺腳大叫。

     “算了,婆娘!”門溫一擺手,笑道:“好在你我也不是什麼正牌夫妻,誰幹了什麼誰心裡頭明白,你要是守得住,當初我就進不了你這兩扇門兒,也怪我一出去這麼久,撇下你一人冷冷清清,我不在乎那麼多,隻要你今後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别再生外心就行了,我老門永遠是個好說話的人,來吧!” 伸手抓住女的胳膊往裡拖去! 女的一邊掙,嘴裡還一邊罵,可是她腳下到底動了。

     兩個人進了裡頭,沒多久,燈油燃盡了,燈蕊一陣搖幌突然滅了,緊接着伸手難見五指,漆黑一團。

     就在燈剛滅的刹那間,這積了雪的小院子裡,一連地跌落了好幾個人,那幾個,看不清面目,卻看得見個個是一身短打俐落打扮,每一個手裡都提着一口明晃晃映雪生輝的單刀。

     其中一人“吱!”地一聲冷笑:“怎麼熄燈了?多年沒當差,經驗與機靈倒是不減,門溫,沒有用,這兒全圍上了,都是熟人老朋友,快出來見見吧!” 屋裡靜悄悄地沒聽見動靜,隻有一聲輕晤,那像一聲驚呼沒出口就被捂住了嘴。

     隻聽那人道:“怎麼,舍不得相好的?門溫,大夥兒都是熟朋友了,别讓大夥兒進去把你赤地從被窩裡拖出來,也别讓大夥兒站在這兒喝風,識相點,自己挺着臉走出來吧!” 漆黑的屋裡,突然傳出了一聲尖叫:“我知道,老門,是他告的,定是他……” 門溫叱道:“閉上你那張臭嘴,我不比你糊塗,這都是你替我惹來的好處,今後就是你跟他的天下了!” 一陣息息索索的輕響。

     那女的帶着哭突又尖叫起來:“老門,你不能走,你不能跟他們走哇!……” 門溫冷哼說道:“這不正合了你的心,稱了你的意麼?放心在家等着我,我姓門的死不了的!。

    ” 一聲尖叫,砰然一聲,那女的号陶大哭,震動了整條胡同,在這當兒聽起來分外刺耳。

     在那女的呼天呼地的嚷叫聲中,屋門豁然開了,門溫一邊扣子,一邊大步行了出來,往門口一門,昂然說道:“原來是老趙老王,老秦,多年不見了,大夥兒好。

    ” “好!”最前那人道:“大夥兒被你整慘了,為你一個人,害的營裡的弟兄今天受檢,明天受查,丢了好幾顆腦袋,門溫,你在外面樂夠了,也該知足了吧。

    ” 門溫道:“我姓門的不想多說,既然大娘兒來了,我跟大家走就是,我也當過差,恨的就是不痛快……” 另一人哈哈笑道:“老門,挺硬的,簡直豪氣不滅當年嘛1” 門溫值;“好說,大夥兒都是熟人老朋友了,也同營并事過多年,用不着來這一套,隻是我要請教一聲,你幾位要帶我上哪兒去?” 最前那人道:“老門,你是老當差了,這還用問?” 門溫淡然一笑,道:“恐怕你幾位弄錯了,老實說,我這趟不偷摸回來的,而是有意回來的,就是你幾個今夜不來,明天一早我也會進内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