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譯注·周紀四 赧王中十八年(甲子、前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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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的人齊聲高呼萬歲,大堂上的人聞聲響應,堂下的人接着響應,門外的人又繼續響應,以至于國中沒有人敢不呼萬歲。

    天下的人都咒罵他是&ldquo桀宋&rdquo。

    齊王趁機起兵征伐宋國,人民四下逃散,棄城不守。

    宋王隻好逃往魏國,死于溫地。

     三十年(丙子、前285) 三十年(丙子,公元前285年) [1]秦王會楚王于宛,會趙王于中陽。

     [1]秦王與楚王在宛相會,與趙王在中陽相會。

     [2]秦蒙武擊齊,拔九城。

     [2]秦國派蒙武攻擊齊國,奪取九座城。

     [3]齊王既滅宋而驕,乃南侵楚,西侵三晉,欲并二周,為天子。

    狐正議,斫之檀衢。

    陳舉直言,殺之東闾。

     [3]齊王滅掉宋國後十分驕傲,便向南侵入楚國,向西攻打趙、魏、韓國,想吞并東西二周,自立為天子。

    狐義正辭嚴地勸谏他,被斬首于檀台大路上。

    陳舉直言不諱地勸止,被殺死在東門。

     燕昭王日夜撫循其人,益以富實,乃與樂毅謀伐齊。

    樂毅曰:&ldquo齊,霸國之馀業也,地大人衆,未易獨攻也。

    王必欲伐之,莫如約趙及楚、魏。

    &rdquo于是使樂毅約趙,别使使者連楚、魏,且令趙啖秦以伐齊之利。

    諸侯害齊王之驕暴,皆争合謀與燕伐齊。

     燕昭王卻日夜安一撫教導百姓,使燕國更加富足,于是他與樂毅商議進攻齊國。

    樂毅說:&ldquo齊國稱霸以來,至今有餘力,地廣人多,我們獨力攻打不易。

    大王一定要讨伐它,不如聯合趙國及楚、魏三國。

    &rdquo燕王便派樂毅約定趙國,另派使者聯系楚國、魏國,再讓趙國用讨伐齊國的好處引一誘秦國。

    各國苦于齊王的驕橫暴虐,都争相贊成參加燕國的攻齊戰争。

     三十一年(丁醜、前284) 三十一年(丁醜,公元前284年) [1]燕王悉起兵,以樂毅為上将軍。

    秦尉斯離帥師與三晉之師會之。

    趙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樂毅并将秦、魏、韓、趙之兵以伐齊。

    齊王悉國中之衆以崐拒之,戰于濟西,齊師大敗。

    樂毅還秦、韓之師,分魏師以略宋地,部趙師以收河間。

    身率燕師,長驅逐北。

    劇辛曰:&ldquo齊大而燕小,賴諸侯之助以破其軍,宜及時攻取其邊城以自益,此長久之利也。

    今過而不攻,以深入為名,無損于齊,無益于燕而結深怨,後必悔之。

    &rdquo樂毅曰:&ldquo齊王伐功矜能,謀不逮下,廢黜賢良,信任谄谀,政令戾虐,百姓怨怼。

    今軍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禍亂内作,則齊可圖也。

    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過恤下而撫其民,則難慮也。

    &rdquo遂進軍深入。

    齊人果大亂失度,王出走。

    樂毅入臨淄,取寶物、祭器,輸之于燕。

    燕王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飨士;封樂毅為昌國君,遂使留徇齊城之未下者。

     [1]燕王調動全部兵力,以樂毅為上将軍。

    秦國尉斯離率軍隊與韓、趙、魏聯軍也前來會合。

    趙王把相國大印授給樂毅,樂毅統一指揮秦、魏、韓、趙大軍發動進攻。

    齊王集中國内全部人力進行抵禦,雙方在濟水西岸大戰。

    齊國軍隊大敗。

    樂毅便退回秦國、韓國軍隊,令魏國軍隊分兵進攻宋國舊地,布署趙國軍隊去收複河間。

    自己率領燕軍,由北長一驅一直一入齊國。

    劇辛勸說道:&ldquo齊國大,燕國小,依靠各國的幫助我們才打敗齊軍,應該及時地攻取邊境城市充實燕國領土,這才是長久的利益。

    現在大軍過城不攻,一味深入,既無損于齊國又無益于燕國,隻能結下深怨,日後必定要後悔。

    &rdquo樂毅說:&ldquo齊王好大喜功,剛愎自用,不與下屬商議,又罷黜賢良人士,專門信任谀谄小人,政令貪虐暴戾,百姓十分怨憤。

    現在齊國軍隊已潰不成軍,如果我們乘勝追擊,齊國百姓必然反叛,内部發生動亂,齊國就可以收拾了。

    如果不抓住時機,等到齊王痛改前非,體貼臣下而撫恤百姓,我們就難辦了。

    &rdquo于是下令進軍深入齊國。

    齊國果然大亂,失去常度,齊王出逃。

    樂毅率軍進入齊都臨淄,搜刮寶物和祭祀重器,運回燕國。

    燕王親自到濟水上遊去慰勞軍隊,頒行獎賞,犒勞将士;燕王封樂為昌國君,讓他留在齊國進攻其餘未克的城市。

     齊王出亡之衛,衛君辟宮舍之,稱臣而共具。

    齊王不遜,衛人侵之。

    齊王去奔鄒、魯,有驕色;鄒、魯弗内,遂走莒。

    楚使淖齒将兵救齊,因為齊相。

    淖齒欲與燕分齊地,乃執王而數之曰:&ldquo千乘、博昌之間,方數百裡,雨血沾衣,王知之乎?&rdquo曰:&ldquo知之。

    &rdquo&ldquo嬴、博之間,地坼及泉,王知之乎?&rdquo曰:&ldquo知之。

    &rdquo&ldquo有人當阙而哭者,求之不得,去則聞其聲,王知之乎?&rdquo曰:&ldquo知之。

    &rdquo淖齒曰:&ldquo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有人當阙而哭者,人以告也。

    天、地、人皆告矣,而王不知誡焉,何得無誅!&rdquo遂弑王于鼓裡。

     齊王出逃到衛國,衛國國君讓出宮殿給他居住,向他稱臣并供給日常用度。

    齊王卻傲慢不遜,衛國人氣憤地攻擊他,齊王又出奔到鄒、魯國,仍舊面有驕色;鄒、魯兩地閉門不納,齊王又出奔莒地。

    楚國派淖齒率軍前來救援齊王,被任命為齊相。

    淖齒卻想與燕國瓜分齊國,于是抓住齊王數說他的罪過:&ldquo千乘、博昌之間的方圓幾百裡地,下血雨浸一濕衣服,你齊王知道嗎?&rdquo齊王回答:&ldquo知道。

    &rdquo&ldquo嬴、博之間,大地崩塌,泉水上湧,你齊王知道嗎?&rdquo回答:&ldquo知道。

    &rdquo&ldquo有人堵着宮門哭泣,卻不見人影,離開時又音響可聞,齊王你知道嗎?&rdquo回答:&ldquo知道。

    &rdquo淖齒說:&ldquo天降血雨,是上天警告你;地崩泉一湧,是大地警告你;人堵着宮門哭,是人心在警告你。

    天、地、人都警告,而你卻不知改悔,你還想不死嗎!&rdquo于是在鼓裡這個地方将齊王處死。

     荀子論之曰:國者,天下之利勢也。

    得道以持之,則大安也,大榮也,積美之源也。

    不得道以持之,則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無之;及其綦也,索為匹夫,不可得也。

    齊、宋獻是也。

     荀況論之曰:國家,集中了天下的利益和權勢。

    有道行的人主持,可以得到大的安樂,大的榮耀,成為幸福的源泉。

    無道行的人主持,卻帶來大的危險,大的拖累,有君王的地位還不如沒有;等到形勢極度惡化,他即使想當一個普通老百姓,也做不到了。

    齊王、宋康王便是如此。

     故用國者義立而王,信立而霸,權謀立而亡。

     所以治理國家的君主如果提倡禮義,就可以稱王,樹立信譽就可以稱霸,玩一弄權術則必然滅亡。

     挈國以呼禮義,而無以害之。

    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

    然扶持心國,且若是其固也。

    之所與為之者之人,則舉義士也。

    之所以為布陳于國家刑法者,則舉義法也。

    主之所極然,帥群臣而首響之者,則舉崐義志也。

    如是,則下仰上以義矣,是基定也。

    基定而國定,國定而天下定。

    故曰:以國濟義,一日而白,湯、武是也。

    是所謂義立而王也。

     領導國家提倡禮義,就無人可以加害于他。

    即使做一件壞事、殺一個無辜的人便可以得到天下,仁一愛一的人也不會去幹。

    君主守定意志,維護國家,堅如磐石,以此禮待他人,就可以産生衆多的仁人志士。

    以此條陳布置國家刑事法律,就可以制定出良好的法律。

    君主極力如此主張,再率領群臣以身作則,就可以樹立起禮義的風尚。

    這樣,屬下能夠以禮義綱常尊崇上司,統治基礎就穩定了,基礎穩定國家便安定,國家安定則天下平定。

    因此說:用國家的權力推行禮義,一天就可以做到衆人皆知,商湯王、周武王便是如此,即所謂的以提倡禮義而稱王。

     德雖未至也,義雖未濟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賞已諾信于天下矣,臣下曉然皆知其可要也。

    政令已陳,雖睹利敗,不欺其民;約結已定,雖睹利敗,不欺具與;如是,則兵勁城固,敵國畏之;國一綦明,與國信之;雖在僻陋之國,威動天下,五伯是也。

    是所謂信立而霸也。

     即使道德還未達到完美,禮義也沒有做到完善,然而已經可以掌握治理天下的大緻條理。

    做到賞罰分明,取得天下的信任,使臣屬清楚地看到它的重要一性一。

    政令一經頒布,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欺騙百姓;條約已經締結,不管有利還是無利,都不欺騙合作的鄰國。

    這樣,才能軍隊強勁,城池堅固,使敵對國家畏懼。

    國家的方針一貫而明确,友邦就予以信任。

    即使是偏僻的小一柄一,也可以威震天下。

    春秋時期的齊、晉、宋、秦、楚五霸主便是如此,即所謂的以樹立信譽而稱霸。

     挈國以呼功利,不務張其義,齊其信,唯利之求;内則不憚詐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則不憚詐其與而求大利焉。

    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則臣下百姓莫不以詐心待其上矣。

    上詐其下,下詐其上,則是上下析也。

    如是,則敵國輕之,與國疑之,權謀日行而國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齊、薛公是也。

    故用強齊,非以修禮義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綿綿常以結引馳外為務。

    故強,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敗燕,中足以舉宋,及以燕、趙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國亡,為天下大戮,後世言惡則必稽焉。

    是無他故焉,唯其不由禮義而由權謀也。

     帶領國家追逐功利,不申張正義,不遵守信用,唯利是圖;對内不惜為了一點小利去欺騙人民,對外為了追求大的利益不怕欺騙友邦。

    對内不好好治理自己已有的東西,卻常常觊觎别人的成果。

    這樣,臣下百姓就無不以一奸一詐之心對待上司。

    上欺下,下瞞上,于是上下關系分崩離析。

    這樣,便使敵對國家輕視,友好國家不信任,權術泛濫而國家日益削弱,走向極端,終于滅亡,齊王、孟嘗君便是如此。

    齊王要強大齊國,不去提倡禮義,不去修明政治,不去統一天下的思想,隻是成年累月地騎馬在外面征戰。

    所以齊國強大的時候,向南能夠打敗楚國,向西能夠一逼一十迫秦國,向北可以戰勝燕國,在中原能夠征服宋國。

    然而燕國、趙國一旦群起而攻齊,便如摧枯拉朽。

    齊王身死國亡,成為天下共同聲讨的對象,後世提起暴君總要舉他為例。

    這不是别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不崇尚禮義而沉溺權術。

     三者,明主之所謹擇也,仁人之所務白也。

    善擇者制人,不善擇者人制之。

     以上三種,賢明的君王必須慎重地加以抉擇,仁人志士必須認真地予以辨明。

    善于抉擇的人可以控制别人,不善于抉擇的人則被别人控制。

     [2]樂毅聞晝邑人王賢,令軍中環晝邑三十裡無入。

    使人請,謝不往。

    燕人曰:&ldquo不來,吾且屠晝邑!&rdquo曰:&ldquo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國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與其不義而生,不若死!&rdquo遂經其頸于樹枝,自奮絕而死。

    燕師乘勝長驅,齊城皆望風奔潰。

    樂毅修整燕軍。

    禁止侵掠,求齊之逸民,顯而禮之。

    寬其賦斂,除其暴令,修其舊政,齊民喜悅。

    乃遣左軍渡膠東、東萊;前軍循泰山以東至海,略琅邪;右軍循河、濟,屯阿、鄄以連魏師;後軍旁北海以撫千乘:中軍據臨淄而鎮齊都。

    祀桓公、管仲于郊,表賢者之闾,封王之墓。

    齊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有爵位于薊者百有馀人。

    六月之間,下齊七十馀城,皆為郡縣。

     [2]樂毅聽說晝邑人王賢良,下令圍繞晝邑三十裡周圍不得進入軍隊,又派人請王,王辭謝不去。

    燕國人威脅說:&ldquo你要是不來,我們就在晝邑屠城!&rdquo王歎息說:&ldquo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國破君亡,我不能使崐之保存,而自身又被燕人一逼一十迫,我與其苟且偷生,不如一死!&rdquo于是把脖子系在樹枝上,縱身一躍,自盡而死。

    燕國軍隊乘勝長一驅一直一入,齊國大小城市望風崩潰。

    樂毅整肅燕軍紀律,禁止侵掠,尋訪齊國的隐士高人,緻以榮譽禮待。

    還放寬人民賦稅,革除苛刻的法令,恢複齊國舊的良好傳統,齊國人民都十分喜悅。

    樂毅于是調左軍在膠東東萊渡過膠水;前軍沿泰山腳下向東到達渤海,進攻琅邪;右軍循着黃河、濟水而下,屯紮在東阿、鄄城,與魏國軍隊相連;後軍沿北海鎮撫千乘,中軍占據臨淄,鎮守齊國國都。

    他還親至城郊祭祀齊桓公、管仲,表彰齊國的賢良人才,賜封修治王的陵墓。

    經過收斂人心,齊國人接受燕國所封君号、領取俸祿的有二十餘人;接受燕國爵位的有一百多人。

    六個月之内,燕軍攻下齊國七十餘座城,都設立郡縣治理。

     [3]秦王、魏王、韓王會于京師。

     [3]秦王、魏王、韓王在周朝京師相會。

     三十二年(戊寅、前283) 三十二年(戊寅,公元前283年) [1]秦、趙會于穰。

    秦拔魏安城,兵至大梁而還。

     [1]秦國、趙國在穰地舉行會議。

    秦國攻克魏國安城,一直打到魏國首都大梁才退回。

     [2]齊淖齒之亂,王子法章變姓名為莒太史敫家傭。

    太史敫女奇法章狀貌,以為非常人,憐而常竊衣食之,因與私通。

    王孫賈從王,失王之處,其母曰:&ldquo汝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門而望。

    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處,汝尚何歸焉!&rdquo王孫賈乃入市呼曰:&ldquo淖齒亂齊國,殺王。

    欲與我誅之者袒右!&rdquo市人從者四百人,與攻淖齒,殺之。

    于是齊亡臣相與求王子,欲立之。

    法章懼其誅己,久之乃敢自言,遂立以為齊王,保莒城以拒燕,布告國中曰:&ldquo王已立在莒矣!&rdquo [2]齊國發生淖齒殺王之亂時,齊王的兒子田法章改名易姓躲到莒地太史敫家做雇工。

    太史敫的女兒驚奇田法章的像貌偉岸,認為不是普通人的氣質,便可憐他,常常私下送給他衣服和食物,久而久之,兩人已暗中結為夫妻。

    王孫賈是齊王的随臣,亂中找不到主子的下落,他的母親說:&ldquo你早出晚歸,我倚着大門盼望;你夜出不回,我一靠着街門等待。

    你如今服侍君王,君王離開了,你卻不知道他的下落,你還回來做什麼!&rdquo王孫賈便來到集市振臂高呼:&ldquo淖齒搞亂齊國,殺害王。

    願意和我一起去幹掉他的就把右臂伸出來!&rdquo集市上的人有四百多人随他前去攻擊淖齒,把他殺掉了。

    于是齊國的大臣們四下搜尋齊王的兒子,想立他為王。

    田法章害怕人們加害自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