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譯注·周紀五 赧王下四十三年(己醜、前2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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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紀五周赧王四十三年(己醜,公元前272年) [1]楚以左徒黃歇侍太子完為質于秦。

     [1]楚國派左徒黃歇侍奉在秦國做人質的太子芈完。

     [2]秦置南陽郡。

     [2]秦國設置南陽郡。

     [3]秦、魏、楚共伐燕。

     [3]秦國、魏國、楚國共同進攻燕國。

     [4]燕惠王薨,子武成王立。

     [4]燕國燕惠王去世,其子即位為燕武成王。

     四十四年(庚寅、前271) 四十四年(庚寅,公元前271年) [1]趙蔺相如伐齊,至平邑。

     [1]趙國派蔺相如進攻齊國,兵抵平邑。

     [2]趙田部吏趙奢收租稅,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

    平原君怒,将殺之。

    趙奢曰:&ldquo君于趙為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是無趙也。

    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強,國強則趙固,而君為貴戚,豈輕于天下邪!&rdquo平原君以為賢,言之于王。

    王使治國賦,國賦太平,民富而府庫實。

     [2]趙國一個收田租的小辟趙奢到平原君趙勝家去收租稅,他的家人不肯交。

    趙奢以法處置,殺死平原君家中管事人九名。

    平原君十分惱怒,想殺死趙奢,趙奢便說:&ldquo您在趙國是貴公子,如果縱容家人而不奉公守法,法紀就會削弱,法紀削弱國家也就衰弱,國家衰弱則各國來犯,趙國便不存在了。

    您還到哪裡找現在的富貴呢!以您的尊貴地位,帶頭奉公守法則上下一心,上下一心則國家強大,國家強大則趙家江山穩固,而您作為王族貴戚,難道會被各國輕視嗎?&rdquo平原君認為趙奢很賢明,便介紹給趙王。

    趙王派他管理國家賦稅,于是國家賦稅征收順利,人民富庶而國庫充實。

     四十五年(辛卯、前270) 四十五年(辛卯,公元前270年) [1]秦伐趙,圍阏與。

    趙王召廉頗、樂乘而問之曰:&ldquo可救否?&rdquo皆曰:&ldquo道遠險狹,難救。

    &rdquo問趙奢,趙奢對曰:&ldquo道遠險狹,譬猶兩鼠鬥于一穴一中,将勇者勝。

    &rdquo王乃令趙奢将兵救之。

    去邯鄲三十裡而止,令軍中曰:&ldquo有以軍事谏者死!&rdquo [1]秦國進攻趙國,圍困阏與城。

    趙王召見廉頗、樂乘問道:&ldquo可以援救嗎?&rdquo兩人都說:&ldquo道路遙遠,更兼險峻,難救。

    &rdquo再問趙奢,趙奢回答說:&ldquo道路遙遠險峻,就好比兩隻老鼠在洞一穴一中咬鬥,将是勇敢者取勝。

    &rdquo趙王于是令趙奢率領軍隊前去援救。

    趙奢剛離開邯鄲三十裡就停止不前,下令軍中說:&ldquo如有人談及軍事,一律處死!&rdquo 秦師軍武安西,鼓噪勒兵,武安屋瓦盡振。

    趙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

    堅璧二十八日不行,複益增壘。

    秦間入趙軍,趙奢善食遣之。

    間以報秦将,秦将大喜曰:&ldquo夫去國三十裡而軍不行,乃增壘,阏與非趙地也!&rdquo趙奢既已遣間,卷甲而趨,一日一一夜而至,去阏與五十裡而軍,軍壘成。

    秦師聞之,悉甲而往。

    趙軍士許曆請以軍事谏,趙奢進之。

    許曆曰:&ldquo秦人不意趙至此,其來氣盛,将軍必厚集其陳以待之;不然,必敗。

    &rdquo趙奢曰:&ldquo請受教!&rdquo許曆請刑,趙奢曰:&ldquo胥,後令邯鄲。

    &rdquo許曆複請谏,曰:&ldquo先據北山上者勝,後至者敗。

    &rdquo趙奢許諾,即發萬人趨之。

    秦師後至,争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秦師,秦師大敗,解阏與而還。

    趙王封奢為馬服君,與廉、蔺同位;以許曆為國尉。

     秦國軍隊駐紮在武安城西,列陣大喊大擂,武安城内的屋瓦都為之震動。

    趙軍中一個軍吏忍不住提議急救武安,被趙奢立即斬首。

    趙奢軍堅守二十八天不動,反倒增修營壘。

    秦國一個間諜潛入趙軍,趙奢佯裝不知,用好吃好喝招待他。

    間諜回去報告秦軍大将,秦軍大将十分高興地說:&ldquo援軍離開國都三十裡就按兵不動,還增修營壘,阏與一定不是趙國的了!&rdquo趙奢放走間諜以後,下令部隊卷起盔甲悄聲前進,一天一一夜便到了離阏與五十裡的地方,紮下營來,修起營壘。

    秦國軍隊聽說後,披甲前往迎敵。

    趙奢軍中有個軍士許曆要求提出軍事建議,趙奢便召他進來。

    許曆說:&ldquo秦軍沒想到趙軍會到這裡,他們來勢盛氣淩人。

    趙将軍你一定要集中兵力排一出戰陣對付,不然必敗。

    &rdquo趙奢說:&ldquo我接受你的指教。

    &rdquo許曆以自己違反了軍紀,請處死刑,趙奢忙說:&ldquo且慢,現在是邯鄲那次軍令以後的事了。

    &rdquo許曆便再次提出建議說:&ldquo先占領北山的人必勝,後到的必敗。

    &rdquo趙奢點頭稱是,立即派出一萬人前去北山,秦軍後到,争奪北山無法攻上。

    于是,趙奢指揮全軍猛擊秦國軍隊,秦軍大敗,撤去對阏與的包一皮圍,退兵而還。

    趙王因此封趙奢為馬服君,與廉頗、蔺相如同等地位;又任命許曆為國尉。

     [2]穰侯言客卿竈于秦王,使伐齊,取罷、壽以廣其陶邑。

     [2]魏冉向秦王介紹名叫竈的客卿,派他率軍進攻齊國,奪取罷、壽兩地,用來擴大自己的陶邑封地。

     初,魏人範睢從中大夫須賈使于齊,齊襄王聞其辯口,私賜之金及牛、酒。

    須賈以為睢以國陰事告齊也,歸而告其相魏齊。

    魏齊怒,笞擊範睢,折脅,折齒。

    睢佯死,卷以箦,置廁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懲後,令無妄言者。

    範睢謂守者曰:&ldquo能出我,我心有厚謝。

    &rdquo守都請棄箦中死人。

    魏齊醉,曰:&ldquo可矣。

    &rdquo範睢得出。

    魏齊悔,複召求之。

    魏人鄭安平遂一操一範睢亡匿,更姓名曰張祿。

     [2]起初,魏國人範睢随從中大夫須賈出使齊國,齊襄王聽說他能言善辯,私下贈給他金子及酒食。

    須賈以為範睢把魏國的秘密告訴了齊國,回國後便向魏國宰相魏齊告發。

    魏齊十分震怒,下令鞭打範睢,折斷了肋骨,打脫了牙齒。

    範睢隻好裝死,被卷進竹席,抛到廁所,魏齊還派醉酒的賓客向他身上溺尿,以懲戒後人,不得妄言。

    範睢悄悄對看守說:&ldquo你放出我,我必有重謝。

    &rdquo看守于是去請示把席中死人扔掉,魏齊正喝醉了酒,便說:&ldquo可以。

    &rdquo範睢這才得以脫身。

    事後魏齊後悔,又派人去搜索範睢。

    魏國人鄭安平把範睢藏匿起來,改換姓名叫張祿。

     秦谒者王稽使于魏,範睢夜見王稽。

    稽潛載與俱歸,薦之于王,王見之于離宮。

    範睢佯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ldquo王至!&rdquo範睢謬曰:&ldquo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後、穰侯耳!&rdquo王微聞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請曰:&ldquo先生何以幸教寡人?&rdquo對曰:&ldquo唯唯。

    &rdquo如是者三。

    王曰:&ldquo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rdquo範睢曰:&ldquo非敢然也!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

    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誅于後,然臣不敢避也。

    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可以少有補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願也。

    獨恐臣死之後,天下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

    &rdquo王跽曰:&ldquo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見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

    事無大小,上及太後,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rdquo範睢拜,王亦拜。

    範睢曰:&ldquo以秦國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諸侯,譬若走韓盧而博蹇兔也,而閉關十五年,不敢窺兵于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亦有所失也。

    &rdquo王跽曰:&ldquo寡人願聞失計!&rdquo然左右多竊一聽者,範睢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觀王之俯仰。

    因進曰:&ldquo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剛、壽,非計也。

    齊王南攻楚,破軍殺将,再辟地千裡,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

    諸侯見齊之罷敝,起兵而伐齊,大破之,齊幾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

    今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

    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

    王若用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附則韓、魏因可虜也。

    &rdquo王曰:&ldquo善。

    &rdquo乃以範睢為客卿,與謀兵事。

     秦國任谒者之職的王稽出使魏國,範睢深夜前去求見。

    王稽把他暗中裝上使車,一起帶回國,推薦給秦王。

    秦王決定在離宮召見範睢。

    範睢假裝不識道路走入宮中巷道。

    秦王乘轎輿前來,宦官怒聲驅趕範睢說:&ldquo大王來了!&rdquo範睢筆意胡說道:&ldquo秦國哪裡有大王,秦國隻有王太後和穰侯而已!&rdquo秦王略微聽見了幾句,便屏退左右随從,下跪請求說:&ldquo先生有什麼指教我的?&rdquo範睢隻說:&ldquo是的是的。

    &rdquo如此三次。

    秦王又說:&ldquo先生到底不願對我賜教嗎?&rdquo範睢才說:&ldquo我哪裡敢呢!我是一個流亡在外的人,和大王沒有什麼交往,而想向您陳述的又都是糾正您失誤的大事,關系到您骨肉親人,我即使願意一效愚忠卻還不知大王的真心,所以大王三次下問我都不敢回答。

    我知道今天在您面前說出,明天就有處死的危險,但我還是不敢回避。

    死,是人人都無法免除的,如果我的死能對秦國有所裨益,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了。

    我隻怕我被處死之後,天下的賢士都閉口不言,裹足不前,不再投奔秦國了。

    &rdquo秦王又下跪說:&ldquo先生您這是什麼話啊!今天我能見到先生,是上天認為我混濁,為了保存秦國的祖業宗廟而把您賜給我的。

    無論事情大小,上及王太後,下至大臣,希望您都一一對我指教,不要再懷疑我的真心了!&rdquo範睢于是下拜,秦王也急忙回拜。

    範睢這才說道:&ldquo以秦國的強大,士卒的勇一猛,對付各國,就好比用韓盧那樣的猛犬去追擊跛腳兔子。

    而秦國卻坐守關外十五年,不敢派兵出擊崤山以東,這是穰侯魏冉為秦國的謀劃不忠心,但是大王您的方針也有所失誤。

    &rdquo秦王跪着說:&ldquo我想知道錯在何處!&rdquo但是左右随從有不少人在側耳偷一聽,範睢不敢提及内政,便先說到外事,以看秦王興趣的高低。

    他于是說:&ldquo穰侯越過韓國、魏國去進攻齊國的剛、壽兩地,不是好計劃。

    當年齊王向南進攻楚國,破軍殺将,開辟千裡土地,而最後齊國連一尺一寸領土也未能得到,難道是他不想要地嗎?實在是因為地理形勢無法占有。

    而各國看到齊國征戰疲勞,便起兵攻打齊國,大破齊軍,使齊國幾乎滅亡。

    這個結局就是因為齊國攻打楚國而使好處落到韓、魏兩國手中。

    現在大王不如采取遠交而近攻的方針,得一寸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寸,得一尺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尺。

    魏國、韓國,位于中原,是天下的中樞。

    大王如果想稱霸,必須接近中原之地控制天下樞紐,以威一逼一十楚國、趙國,楚國強就收附趙國,趙國強則收附楚國,楚國、趙國一旦歸附您,齊國就驚慌失措了。

    齊國再歸附,韓國、魏國便是秦國掌中之物了。

    &rdquo秦 王說:&ldquo好。

    &rdquo于是以範睢為客卿,與他商議軍事。

     四十六年(壬辰、前26一9) 四十六年(壬辰,公元前26一9年) [1]秦中更胡傷攻趙阏與,不拔。

     [1]秦國任中更之職的胡傷率軍進攻趙國阏與,未能攻克。

     四十七年(癸巳、前268) 四十七年(癸巳,公元前268年) [1]秦王用範睢之謀,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懷。

     [1]秦王聽從範睢的計策,派五大夫绾攻打魏國,攻克懷地。

     四十八年(甲午、前267) 四十八年(甲午,公元前267年) [1]秦悼太子質于魏而卒。

     [1]秦國太子悼到魏國做人質,死在那裡。

     四十九年(乙未、前266) 四十九年(乙未,公元前266年) [1]秦拔魏邢丘。

    範睢日益親,用事,因承間說王曰:&ldquo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孟嘗君,不聞有王;聞秦有太後、穰侯,不聞有王。

    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謂王。

    今太後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泾陽擊斷無諱,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

    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

    穰侯使者一操一王之重,決制于諸侯,剖符于天下,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于陶,戰敗則結怨于百姓而禍歸于社稷。

    臣又聞之,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

    淖齒管齊,射王股,擢王筋,懸之于廟梁,宿昔而死。

    李兌管趙,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餓死。

    今臣觀四貴之用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

    夫三代之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于臣,縱酒弋獵;其所授者妒賢疾能,禦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

    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于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rdquo王以為然,于是廢太後,逐穰侯、高陵、華陽、泾陽君于關外,以範睢為丞相,封為應侯。

     [1]秦國攻克魏國邢丘。

    秦王日益親信範睢,使他掌權,範睢便趁機建議秦王道:&ldquo我在崤山之東居住時,隻聽說齊國有孟嘗君,不知道有齊王;隻聽說秦國有王太後、穰侯魏冉,不知道有秦王。

    所謂獨掌國權稱作王,決定國家利害稱作王,控制生殺大權稱作王。

    現在王太後擅自專行,不顧大王;穰侯出使外國也不報告大王;華陽君、泾陽君處事決斷,無所忌諱;高陵君自一由進退,也不請示大王。

    有這四種權貴而國家想不危亡,是不可能的。

    在這四種權貴的威勢之下,可以說秦國并沒有王。

    穰侯魏冉派使者控制大王的外交重權,決斷與各國事務,出使遍天下,征讨敵國,無人敢不聽從。

    如果戰勝了,他就把所獲利益全部收歸自己的封地陶邑;如果戰敗了,他就把百姓的怨憤推到國家身上。

    我還聽說過,果實太多會壓折樹的枝幹,枝幹折斷會損傷樹根,封地過于強大會威脅到國家,大臣過于尊顯會使君主卑微。

    當年淖齒管理齊國,用箭射齊王的大一腿,一抽一去齊王的筋,把他吊在房梁上,過了一一夜才折磨死。

    李兌統治趙國,把趙主父關在沙丘宮裡,一百天後活活餓死。

    如今我看秦國四種權貴的所作所為,也正像淖齒、李兌一類。

    夏、商、周三代最後亡國的原因,都是因為君王把專權轉授給臣下,自己縱酒行獵;被授權者嫉賢妒能,欺下瞞上,以售其一奸一。

    他們不為主子考慮,而君主也不覺察醒悟,所以失去了國家。

    現在秦國自有秩小辟直至各個大官,再到大王您的左右随從,無一不是丞相魏冉的人。

    我看到大王您孤孤零零地在朝廷上,真為您萬分擔憂。

    恐怕您去世後,擁有 秦國的将不是大王您的子孫了!&rdquo秦王聽後深以為然,于是毅然廢黜太後的專權,把穰侯魏冉、高陵君、華陽君、泾陽君驅逐到關外去;任用範睢為丞相,封為應侯。

     魏王使須賈聘于秦,應侯敝衣間步而往見之。

    須賈驚曰:&ldquo範叔固無恙乎!&rdquo留坐飲食,取一绨袍贈之。

    遂為須賈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