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自己當時的态度和心境,覺得非常對不起他。

     那位教員竟在那麼幼小、連道理也不懂的小女孩面前撤回自己有理的意見了,可見他雖然年輕卻已被迫習慣于抑制自己的感情。

    想到這裡,我難過得幾乎不能忍耐。

     假使現在的我是那個教員呢? 我一定堅決拒絕對方的要求。

    況且讓我瞧見了那種目中無人的高傲樣兒,我不知道會生多大的氣哩。

    我一定會把她罵得狗血噴頭,怒沖沖地把她趕走&hellip&hellip 我幾乎落下眼淚。

     我縱然有許多缺點,但這個可恥的回憶引起的内疚還是使我無法忍受。

     我懷着沉重的心情望着對面窗口。

    我發現那裡有一張面孔越過孩子們的頭望着這邊。

     那是一張颚骨突出的紅腫的方臉。

     他那線條粗糙的鼻子給人一種天真的感覺,活像拔光了睫毛似的眼皮微微發抖,上眼皮和兩腮都是鼓鼓囊囊的,把眼睛不自在地擠在中間。

     我定眼望着這個老實的、可說是有點愚蠢的臉孔,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很像那個曾經因為我的任性,撤回自己主張的青年教員。

     我站了起來,臉上泛着微笑沖他鞠了一躬。

     我滿足了。

    可是,那個青年教員卻狼狽了。

    他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趕緊離開窗口消失了。

     他一定以為我在開他的玩笑吧。

     不過我想,借着剛才的機會對那個如今還和我活在同一個天空下、浴着同一陽光的當年的青年教員盡了一直沒有盡到的心意,總是難得的好事。

     我的心稍微舒展了。

    我沿着原來的路走回去,來到一條小河旁。

    在那平時總是有人釣魚的河邊,瞧見了甚助家的孩子們。

     孩子們盡管很熱心,但可能受到水流的影響,撈到魚網裡的,每次卻都是些垃圾罷了。

     我默默地瞧了他們一會兒,接着情不自禁地跟他們搭了話: &ldquo連一條也沒撈上來呀。

    &rdquo 孩子們這時候才發現我,個個都嘻嘻地笑着互相遞眼色,其中一個人發出帶土音的滑稽的腔調學我的口吻說:&ldquo連一條也沒撈上來呀。

    &rdquo 他們的調皮使我心花怒放。

     我想孩子們開我的玩笑一定是跟我熟了,我高高興興,不絕口地誇獎他們。

     孩子們嘻皮笑臉地望我含笑的面孔,突然間拿起帶來的鍋和魚網,像約好了似的齊聲叫着: &ldquo荷意他!荷意他!荷意他荷!&rdquo 接着,他們發出一陣爆笑聲,有的一隻腳滑進河岸粘土上留下的馬蹄腳印裡,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我雖然莫名其妙,但一面呆呆望着河面,一面在心裡反複地學唱孩子們那活潑、好聽的合唱: &ldquo荷意他!荷意他!荷意他荷!&rdquo 我小聲唱着,回到家裡來。

     我一坐在自己那間沒有旁人的書齋裡,就學那些孩子,把嘴張得大大的,興高采烈地唱着: &ldquo荷意他!荷意他!荷意他荷!&rdquo 這時祖母臉上挂着平日少有的不高興的神色走了進來。

     &ldquo你在嚷什麼?這麼大的人了,别太傻啦!&rdquo 我完全不知道。

    原來&ldquo荷意他&rdquo這句話是&ldquo叫花子&rdquo的本地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