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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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 我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因為最艱苦的差事已經辦完了。

    呂西安不僅僅要與自己的道德做鬥争,還要與自己的信仰做鬥争。

    幸虧他信上帝。

    在這種情況下,信仰應該給了他很大的幫助吧? 我們沉默了五分鐘。

    這不是一個做決定的理想場所,尤其還是一個如此重大的決定。

    但也許,在一群不認識的人面前,感覺還是稍微好一點吧? 我看到呂西安好像慢慢放松下來。

    他的手終于開始動了,伸到口袋裡掏出煙鬥,他慢慢地抽起煙來。

    我擡起眼睛看向他時,感覺他的臉好像變了形。

    剛剛是蒼白的,現在非常紅,臉部線條更加模糊,眼睛突出。

     &ldquo我會去見瑪麗的。

    &rdquo他終于含糊不清地說。

     我沒有必要再問他會不會見愛德華。

    他已經決定去維爾熱街,肯定會好人做到底。

     我突然很後悔。

    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麼目的就過來對弟弟進行了一場心靈拷打。

    我曾經以為他沒有問題,也沒有煩惱,剛才才發現其實他也很脆弱。

    他本來可以對我大發雷霆。

     對于剛剛的事情,他沒有生氣,但很是無可奈何。

    我隻是一個中間人,以後他每次想到我(不是瑪麗),就會想到這次痛苦的道德掙紮。

     我見他終于恢複平靜,跟他說道: &ldquo還有,今天早上,我經過聖母碼頭時看到那裡正在搭靈棚&hellip&hellip&rdquo 他點了點頭。

    我問道: &ldquo屍體已經送回來了嗎?&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誰在看着?&rdquo &ldquo有兩個修女在值班。

    她們會一直看到下葬那天。

    &rdquo &ldquo他們把他放在哪裡?&rdquo &ldquo在一樓一個沒有封的小客廳裡。

    &rdquo &ldquo你去過了嗎?&rdquo &ldquo中午去過。

    &rdquo &ldquo很多人去了嗎?&rdquo 這些問題好像讓他很惱火,但是他都回答了。

     &ldquo律師、鄰居,還有法官&hellip&hellip&rdquo &ldquo要辦成宗教葬禮,你會不會遇到很多困難?&rdquo &ldquo你為什麼要問我這麼多問題呢?&rdquo &ldquo因為是你負責這些事情呀!我都不知道科萊特到底怎麼樣了。

    &rdquo &ldquo她在家,早晚都有護士輪流守着。

    &rdquo &ldquo她睡了嗎?&rdquo &ldquo沒有。

    她在三樓走來走去。

    她還叫了個女裁縫定制喪服。

    &rdquo &ldquo弗洛裡奧呢?&rdquo &ldquo他昨晚和今天早上都陪了她一會兒。

    你問完了吧?我該回報社了&hellip&hellip&rdquo 他正準備起身,我把他叫住,因為有些話本能地就脫口而出了。

     &ldquo呂西安!&rdquo &ldquo什麼事?&rdquo &ldquo我愛你。

    真高興有你這個弟弟。

    &rdquo 他看上去很吃驚,不知所措,完全沒料到我會說出這句話。

     &ldquo幹嗎說這些?&rdquo &ldquo因為我剛剛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第一次覺得,我真的有一個弟弟&hellip&hellip&rdquo 他笑了,笑得有點笨拙。

     &ldquo說什麼傻話!&rdquo他感動地拉着我的手說道。

     他轉過身準備走時,又說了一句: &ldquo我還有些東西沒印完&hellip&hellip&rdquo 他跟分局局長打了個招呼,然後豎起塌下去的黑色衣領,走過馬路,沖向《小說家月刊》的大廳。

     我沒什麼事可做。

    明天才能上班,過回正常生活。

    商店開始亮燈,路上的行人在猛烈的大雨下,形成一個不太整齊的隊列。

     我如果知道艾琳在哪個電影院看電影,一定會去找她。

    我差點就給家裡打電話,看看她是不是已經出發了。

    她如果還在家,我想把她叫到市裡來約一次會。

     我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仁慈,不過那種感覺轉瞬即逝。

    我真希望将這種熱情一直保留在身上。

     我獨自一人在這個安靜的咖啡館坐了好久,前面兩個打台球的男人時不時偷偷看我一眼。

    我又讓服務生給我倒一杯白蘭地。

     我為下午想了許多可笑的計劃,去看看誰,去找個人說說話,或者去我母親家坐坐。

    但是我母親肯定會想方設法從我這裡套話,天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愛德華的事會發多大的火。

     那去見誰呢?沒有人!我找誰,誰都肯定會認為我想幹點什麼。

    雨下得太大,我沒法去街上散散步。

     這是我從小到大住着的城市。

    在小時候和青春期,我覺得生活從四面八方困住了我,我隻能躲在角落裡獨自安撫煩惱和迷茫。

     我最後還是決定去聖母碼頭&ldquo看看&rdquo大伯。

    他的身邊環繞着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讓他的臉色看起來神秘莫測。

    我用聖枝蘸了點聖水,在僵硬的遺體上畫了個十字,向跪在地上的兩個修女靜靜地緻了個禮。

     我沒看到弗朗索瓦。

    我沒去二樓,也沒有去看看嬸嬸。

     我出來時夜幕已經降臨。

    我舉着把傘,就像拿着個盾牌,沿着屋檐慢慢地向前走。

     我覺得與其回家,還不如去一個黑黑的電影院坐會兒。

    我是第一個買票進場的人,也許等會兒會見到妻子。

    我的鞋子濕透了,褲腿也是。

    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女人正在吃堇菜味兒的糖果。

    在我前面,一對情侶正臉貼着臉說悄悄話。

     我突然發現自己跟着放映廳的人一起笑了,這是一部喜劇片。

    然後我想到弟弟呂西安應該已經到了維爾熱街,他的腳應該也濕透了。

    他正在敲着瑪麗家的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