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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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香暈倒了,得照顧羅撒香,就來晚了。

     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們摘了二十箱合格的桃子。

    湯姆把第二十箱送到驗收處,說:滿一塊錢了。

    可以賒賬了嗎?辦事員說:可以。

    我給你一張賒一塊錢賬的條子。

     湯姆把條子交給媽。

    露西和溫菲爾德都喊累了。

    媽就帶着兩個孩子先離開果園。

     雜貨鋪是個鐵皮蓋的大棚子。

    媽推門進去,一個矮小的秃子站在櫃台後面。

    媽說她有張賒一塊錢賬的條子,想買點肉,那人問要不要來點碎牛肉,兩毛錢一磅。

    媽吃了一驚,價錢太貴了,她記得一磅隻要一毛五。

    那人吃吃地笑着說:也貴也不貴,你到鎮上去買,少說要用掉一加侖汽油。

    同樣的理由,一毛二一個面包這兒要賣一毛五。

    媽發火了,這些東西不是每一樣都得花一加侖汽油去運呀!那人開心地笑了:我們是賣東西,并不要買東西。

    如果我們要買東西,話就不這麼說了。

    媽還想買點土豆,這兒土豆得賣兩毛半五磅。

    媽說:夠了,我知道鎮上的價錢。

    那人說:那你就到鎮上去買吧。

    媽捺住火氣,溫和地問:這鋪子是你開的?不,公司的。

    我不過在這兒做事。

    媽又問貨價是不是公司定的?來這兒買東西的人,是不是都跟她一樣生氣?那人遲疑了一會,隻好說是。

    媽就問:因為這樣,你就拿人開心嗎?那人看着媽,沒回答。

     媽要了四毛錢肉,一毛五面包,兩毛五土豆。

    她知道湯姆想喝咖啡,一問價錢,最便宜的要兩毛。

    正好一塊。

    媽說:我們七個人幹活就掙這一頓晚飯。

    包起來吧。

    交了條子,拿起四個包,她又想到煮咖啡沒有糖,湯姆喝咖啡要放糖的,就跟那矮子商量先賒一點,随後再把條子送來。

    那人先說不行,這兒不允許這麼做;後來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毛錢丢進現金出納機,寬慰媽說:總算解決了。

    你下回拿條子來,我再收回這一毛錢。

    媽接過一小袋糖,說了聲謝謝。

    走到門口,她又回轉身去說: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天天都體會着這個道理。

    要是遇到了困難,有什麼需要,那就去找窮人幫忙吧。

    隻有他們才肯幫忙,隻有他們。

    湯姆、奧爾、爸和約翰叔叔走出果園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吃過晚飯,湯姆想去外面看看,剛才吵吵鬧鬧究竟是怎麼回事。

    爸累得腰痠背痛,而且怕惹是非,不去。

    約翰叔叔也不去。

    奧爾隻想在附近走走。

    湯姆就獨自往大門走去。

     穿過收割了莊稼的田野,爬上一道堤壩,他看見了那高高的鐵絲網大門。

     有個聲音問:哪一個?湯姆站定了不動。

    一個拿槍的人走過來,一道電筒光射到湯姆臉上。

    上哪兒去?散散步。

    不行嗎?回去。

    要不我就吹警笛,把你抓起來。

    我走就是了。

     他默默地往回走了一段,然後彎下身子走進田裡,終于到了一道繃着五條帶刺的鐵絲的籬笆眼前。

    他仰面躺下,把頭鑽到最低一條鐵絲下面,雙手托住那根鐵絲,兩腳在地下一使勁,身子就溜了過去。

    他正想站起來,一群人在公路邊走過,等他們走遠了,才起來跟在後面走。

    公路上有座水泥小橋,一條小溪在橋下流過。

    溪旁有個帳篷,一個男人坐在帳篷前的一隻木箱上。

    湯姆走過去打招呼:你好。

    那人問:你是誰?過路的。

    這兒有你的熟人?沒有。

    跟你說我是過路的。

     帳篷裡探出個頭來,什麼事?湯姆一見喊道:凱綏!哎呀,凱綏,你在這兒幹什麼?凱綏也喊起來:怎麼,我的天,原來是湯姆約德呀!進來,湯姆。

    進來。

    方才那個人問:你認識他?認識?怎麼不認識!認識多年了。

    我是跟他到西部來的。

    進來吧,湯姆。

    凱綏抓住湯姆的胳膊,把他拉了進帳篷中間點着一盞燈,有三個男人坐在地下。

    他們疑惑地擡起頭來。

    一個面容憔悴的人向湯姆伸出手:見到你很高興,我聽凱綏說過。

    這就是你說的那位朋友嗎?凱綏說:是的。

    就是他。

    接着問湯姆一家人在哪兒,他上這兒來幹什麼。

     湯姆告訴凱綏,他們聽說這兒有活幹,就一家子都來了。

    一批州警把他們趕進農場,摘了一下午桃子。

    進農場的時候他看見一群人在外面大叫大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才出來看看究竟。

    他問凱綏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凱綏朝前探過身來,黃色的燈光落在他那高高的蒼白的額頭上。

    他說:監獄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我本來象耶稣那樣,到荒野裡去尋求真理。

    有時候幾乎也體會到了一些道理。

    可是進了監獄,才真正懂得了真理。

    他那雙眼睛又銳利,又快活。

    大牢房裡經常蹲滿犯人,老犯人出去,新犯人進來。

    我跟他們每一個都談過話,有的是酒鬼。

    可是大多數是偷了東西給關進去的,偷的多半是他們急需的東西。

    他們實在想不出别的辦法,你明白嗎,湯姆? 湯姆說:不明白。

     你知道,他們都是好人。

    他們變成壞人,無非為了太窮,他們需要東西。

    于是我漸漸明白,所有的亂子全是窮惹出來的。

    現在我還沒把這個道理分析清楚。

    有一天,他們給我們吃馊豆子。

    有個犯人吵起來,可是沒人理會。

    他拼命地嚷,又有個犯人嚷起來,我們大家都嚷了。

    一片叫喊聲,就象要把牢房喊炸了似的。

    這一來倒有了結果:他們跑來,換了些東西給我們吃。

    你明白嗎? 還是不明自,湯姆說。

     凱綏雙手托着下巴,我跟你說不清楚,得親自體會到才行。

    湯姆說:你還沒告訴我這兒出了什麼事呢。

    那個面容憔悴的人說:罷工,我們罷工了。

    湯姆說:五分錢一箱的工錢少是少,不過還可以混口飯吃。

     五分?他們給你們五分一箱?那滿面愁容的人問。

    湯姆說:是呀,我們掙了一塊半。

     帳篷裡突然鴉雀無聲。

    凱綏呆呆地望着帳篷外一片茫茫的夜色,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湯姆,我們也是上這兒幹活來的。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