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備酒筵工頭誇富 偷棉紗同夥妒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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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大巧聽了餘阿五一片乞憐之詞,未免恻然動念,嘴裡卻不肯就答應他,半響道:&ldquo我也一般窮困,那曾發财,隻比你略好些罷了。

    我身邊帶有三角洋錢在此,你且拿去度過今年,開春再想法子。

    &rdquo原來阿五窮到三文五文都要的,如今有三角洋錢給他,豈敢嫌少,便接在手裡,千恩萬謝的去了。

    大巧别了阿五回家,一路思忖道:&ldquo做手藝的人,不要說懶惰荒工,就隻有點兒病痛,已是不了,可惜沒做外國人。

    我聽說美國的工價,那制銅廠裡每天做十個時辰工,要拿他三塊多錢;做靴子的工人,一禮拜好賺到二三十元。

    走遍了中國,也沒這般貴的工價,所以人家不愁窮,我們動不動沒飯吃。

    今天不出門,倒沒這事,我也太自在了,應得破些小财。

    &rdquo 大巧慢慢尋思,不知不覺已踱到家門口,才跨進門,隻見陳老二坐在那裡,見大巧回來,起身招呼道:&ldquo你到那裡去這半天?我等了你多時了。

    &rdquo大巧心中詫異,不免問道:&ldquo老二,你什麼事?大年三十,不在府上請财神,難道還有工夫打牌嗎?&rdquo老二道:&ldquo不瞞你說,我是躲債來的。

    你肯借給我十塊錢,我也就好回去了。

    &rdquo大巧道:&ldquo這又奇了!你做的手藝,總要算得獨行,如今上海的藤椅,銷場很大;而且都是好價錢。

    你手法又精工,做又做得快,甯波城裡算得第一把手了,難道賺的錢還不夠用,弄到欠債麼?&rdquo老二道:&ldquo你隻知其一,我們這行生意,前幾年本來極好,如今會做的人多了,到處開的藤椅鋪子;再者這種物件,除非有錢的人,貪圖舒服,買幾張躺躺;将就些的人家,誰稀罕要買這個?大約不管那種物件,要不是人人離不了的,雖說做得可愛,總不過一時的暢銷,過後就漸不如前了。

    我們這生意雖然還不至此,但是冷熱貨,沒銷場的時多,就算賺得幾文,是不能刻期的。

    我店裡有一個多月沒見一個主顧跨進來,以緻欠了人家二三十塊錢的債。

    好阿哥!你肯借給我十塊錢,我拿去将就過了這個年,忘不了你的好處!明年一有生意,就好歸還的。

    &rdquo大巧心上倒也肯借,為什麼呢,知道他這生意是靠得住有的,隻礙着老婆不肯,不好答應。

    擱不住老二會說,一會兒恭維,一會兒嘲笑,弄得大巧不能不答應他。

    當下約定了,盡正月半前歸還,然後立了契據。

    大巧取洋給老二時,卻好他老婆已到鄰居家裡閑耍去了。

     陳老二得他這注借款,回家點綴過年,自然心滿意足。

    隻是大巧吃了苦頭,他老婆回來,查點洋錢,登時少了十塊三角,不由的細問精節。

    大巧一一說了。

    他老婆那裡肯信,道:&ldquo你一定是賭輸了!什麼阿金家裡,阿銀家裡,都論不定的。

    &rdquo大巧道:&ldquo真是冤極!我何嘗認得什麼阿金、阿銀,這是你肚裡捏造出來的。

    你看,這不是借據麼?不瞞你說,陳老二生意不好,來我們家裡躲債,這是你知道的。

    我原不打算借給他,隻因他涎皮老臉的纏不清。

    你又不在家,沒得個推托,隻得答應寫下筆據,言明正月十五前歸還的。

    &rdquo他老婆道:&ldquo你這話越說越奇,你做好人,把我來推托,出我的壞名頭。

    你合陳老二交好一世,也不知道他是那一路的為人。

    告訴你吧:他賭錢嫖婊子,沒一件荒唐的事不幹的。

    他那做的藤椅,雖說巧妙,我聽得隔壁華府上人說起,嫌它不結實,用不到一年半戴,就破壞了,因此生意不得興旺,虧你還借給他錢,這是分明放的來生債!依我說,把這筆據燒掉了吧!你忘了從前做小工的時候,每天賺人家二百四十錢的工錢,閑下來沒得飯吃,全虧我在外面縫窮;粥哩飯哩,都是我十個指頭上做下來,斷不了你的炊。

    有一年運氣不好,下了五天大雪,我不能出門,沒得米了,到大伯伯家裡借半升米熬些粥吃,他都不肯借你。

    如今又不是真個發了财,十塊八塊的送給人,倒形容我器量小!有朝洋錢用完,沒得進項時,看你這班好朋友,認得你,認不得你!常言道:&lsquo沒得算計一世窮。

    &rsquo我是要跟着你窮一世的了!&rdquo說罷,嗚嗚的哭。

     大巧被陳老二硬借去了十塊錢,本來就很有點兒心疼,被他老婆這般一說,才曉得老二這注債,是不能指望他還的了,添了一重忐忑;又想起從前果有那般窮苦的光景,全虧這賢德老婆,方能過得去的,不由的心中感激。

    誰知她說到懇切處,抽抽咽咽的哭起來了,弄得勸又不是,不勸又不安,在那飯桌前兜了幾個圈子,隻得說道:&ldquo算了,我自己知道錯了。

    以後我的洋錢交給你藏起來,我有用處,與你商量定了,應該用多少,聽你分派,再不敢浪費的了!&rdquo他老婆聽他這般說,才住了哭。

    當晚安安穩穩的吃年糕度歲。

    新年頭裡,不免向老婆讨了兩塊洋錢,作為打牌的賭本。

     才過初五,卻于街上遇着王阿大,一張焦黃的面皮,穿件摹本緞面子西口出的頭号攤皮袍子,玄色湖绉的狐皮馬褂;嘴裡銜支雪茄煙,氣概來得很闊。

    大巧是素來認識他的,不免迎上去招呼。

    王阿大愛理不理的,半響道:&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