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葡萄酒 (一九一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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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會揮動那隻傷殘的手。

    他不想要盤問艾米麗。

    她對在場的幾個男人充滿敵意。

    突然間,男爵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問:&ldquo艾米麗,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寄了張明信片給這個巴赫曼的媽媽?&rdquo 身形修長的中尉抗議着,男爵激動得火冒三丈,三個笨拙的士兵,他們全一起望着她。

    她感到自己成為他們關注的焦點,難以忍受地向後退了一步。

     &ldquo是。

    &rdquo她清晰分明而機械性地回答。

    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和這有任何關系。

     男爵憤怒地揮動那隻受過傷的手。

     &ldquo他現在在哪?&rdquo他生氣地問。

     他語氣中的憤恨,讓她不願回答。

    雙方僵持了一下,每個人都感覺氣氛沉重。

    艾米麗孤立無援地站着,像個奴隸。

     &ldquo他來這裡了嗎?&rdquo男爵問。

     他越來越憤怒。

    站在她面前,他怒目相視,那隻殘手半隐藏在身側,斷斷續續地抽搐着。

    她知道他想要她回答&ldquo沒有&rdquo。

    她直挺地站在那裡,倔強地緘默不語。

    在這個節骨眼被威吓,使得她的靈魂在她體内死去。

    她依舊沒有回答。

    漸漸地,她的沉默讓男爵屈服。

     &ldquo我們上樓看看吧?&rdquo男爵厲聲地對那個中尉說。

    艾米麗知道他心裡恨她和鄙夷着她。

     三個熊似的士兵提着來複槍,踩着沉重步伐,跟在兩個紳士後面。

    艾米麗木然地站着,無法動彈,但怒氣沉沉。

    她側耳聆聽他們的動靜。

     巴赫曼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向房門逼近。

    他被一股強大張力攫住,以緻失去一切感受。

    他站着,盯着門。

    門打開,出現了幾個士兵。

     &ldquo在這裡!&rdquo男爵喊道,靜靜地看着他。

     現在他們已經逮到他了,三名士兵因為失去刺探的興奮感,因而顯得不自在。

    一等中尉命令巴赫曼穿上衣服,他們就變得不起眼,如呆子般地站在門邊。

    男爵焦躁地踱了幾步。

    他看着巴赫曼雙手發抖地系上腰帶。

    然後,這名面無表情的年輕士兵服從地起身。

    男爵走出房間,聽見中尉下達軍令。

    兩個士兵走前頭,一個士兵用手臂架着巴赫曼地走在中間,最後則是身穿制服的中尉和綠色亞麻布衣服的男爵。

     巴赫曼恍恍惚惚地移動,幾乎沒意識到周遭的一切。

    一行人笨拙地走下樓梯,沉重地踏過走廊,然後下了一級台階進入廚房。

    廚房裡彌漫着咖啡和早晨的味道。

    那犯人意識到艾米麗挺直的身軀遠遠地站在一旁,她優美的手臂從肘部以下裸露着,垂在身體兩旁。

    她的臉别向一旁。

    他不想看她,但她的存在對他來說真切無比。

     男爵走進廚房後停了下來,猶豫了一下,環顧四周。

     &ldquo所以你與逃兵共享你的房間啰,艾米麗?&rdquo他語帶譏刺地說。

    然後他蹬了鞋跟,與中尉正式地握手道别。

     &ldquo不是,&rdquo艾米麗說,強迫雙唇張開,&ldquo我睡在海絲小姐的房間。

    &rdquo聽到她拼命答辯指控的聲音,巴赫曼的腳步遲疑。

    士兵拉了拉他袖子,讓他的姿勢變得可憐、痛苦。

    當犯人再次舉步,步履蹒跚,他的牙齒咬着下唇,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任憑士兵架着他的手臂,不論他将被拖去何方。

     陽光揭開清晨的序幕。

    男爵穿着綠色亞麻布園藝服,目送着幾個士兵走下車道。

    一隻公雞在甯靜的新鮮空氣中用力啼叫。

    幾個士兵繞過了樹籬。

    男爵走回到艾米麗身旁。

    她的站姿變得比平常退縮,仿佛等着為自己辯護。

    她的臉頰有點蒼白。

     &ldquo男爵夫人一定會驚訝&mdash&mdash&rdquo男爵低着頭,對僵立的女仆說。

    她的視線轉向他,仿佛在海灣工作的奴隸,無法聽懂他的口音。

    他低下他的頭。

     &ldquo在你的房裡窩藏逃犯啊!&rdquo他繼續說,就像在挖苦她。

     &ldquo他是來求我幫忙的。

    &rdquo她說,嘴唇幾乎沒有翕動。

     &ldquo這樣啊!那是他自己的事啰?&rdquo &ldquo對。

    &rdquo女仆說,不明白他的意思。

     &ldquo對。

    &rdquo男爵把女仆的話重複一遍,臉上帶着個苦澀的譏笑,走向門口,&ldquo事實上,你跟這件事毫無關系。

    &rdquo他說,臉上轉換成帶着狂怒的笑。

    她盯着他看。

    他為什麼會對她這麼生氣?這時他已低頭離去。

    她便繼續忙着準備咖啡。

     [1]這故事是以德國城市梅斯(Metz)為背景,它的大教堂以塔樓和尖塔衆多著稱。

    在一九一二年五月所寫的《德國的法國兒子們》(FrenchSonsofGermany)一文中,勞倫斯說:&ldquo這座教堂看來非常德國風。

    它的中殿碩大無朋而巍峨,把其他部分都比下去。

    在原構想中,它是要給人一種向天飛聳的感覺,但實際效果卻适得其反:給人一種可憐兮兮的墜地感。

    &rdquo [2]荷蘭烤箱,常指加了蓋的鐵鍋,通常帶有三腳架;但也可以是指長方形的鐵鍋,它的一邊打開,向着爐火。

    勞倫斯此處指的看來是後者。

     [3]梅斯是古代洛林王朝(Lorraine)的首都,在普法戰争(1870&mdash1871)後落入德國統治。

    到了一九一三年,它已是全歐洲最防衛森然的城市,由二十多座要塞和炮兵掩體所形成的三圈防禦工事保護。

     [4]譯者注:speedwell,又稱婆婆納。

    原産南亞至中亞一帶,花朵不大,色呈青藍或深藍色。

     [5]梅斯在一九一二年的時候離法國邊界事實上隻有七英裡遠。

     [6]西許(Scy),今日稱為西許-查塞爾(Scy-Chazelles),是位于梅斯西南方三英裡的一個村莊。

    勞倫斯在《德國的法國兒子們》一文中記述了自己一九一二年五月六日在這地方躲大雨的經過。

     [7]這段文字可能是脫胎自李利恩克龍(DetlevvonLiliencron,1844&mdash1909)的詩歌《死在亞倫》(TodinÄhren)。

    勞倫斯在一九一一年撰寫《牛津德國詩歌選》(TheOxfordBookofGermanVerse)的書評時,曾引用了整首詩。

     [8]譯者注:這圖畫畫的是一顆發光的心髒,象征基督的心。

     [9]譯者注:路德(Luther)所開創的基督教系統,相對于基督教舊教(即天主教)而為&ldquo新&rdquo。

     [10]譯者注:此指耶稣基督的像。

    因在基督教的十字架上,是沒有基督受難像;而天主教的十字架上則有基督受難像。

     [11]在一九一二和一九一三年遊曆巴伐利亞和蒂羅爾期間,勞倫斯見過很多這一類雕像。

    在《蒂羅爾的基督們》(ChristsintheTyrol)一文裡,他這樣說:&ldquo我們就像要走過無數英裡,才走過那些擺滿基督受難像的街道。

    起初看到的都是工廠貨&hellip&hellip然而,逐漸出現了一些農民藝術家所雕刻的基督,讓我開始有感覺&hellip&hellip我面前挂着一個巴伐利亞農民,一個基督,他凝視着傍晚的夜空和漆黑的山巒。

    他有着寬顴骨和粗壯的四肢,被釘在十字架上,神情憤恨。

    &rdquo [12]一種羅馬天主教在舉行宗教儀式時所使用的圖畫或雕刻,描繪基督釘十字架前發生的一系列事件。

     [13]勞倫斯的外公裡希特霍芬男爵(BaronFriedrichvonRichthofen,1845&mdash1915)曾經在作戰中受傷,失去右手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