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惱的天使 （一九一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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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時感到一陣痛楚。
它們已經長得如此繁茂了！李子樹下全是一簇簇紫紅、粉紅、淺紫的櫻草。
他瞥見有個人從廚房窗口望向他，又聽見一些男人的交談聲。
廚房門突然打開&mdash&mdash她竟已變得那麼有女人味！他覺得自己臉色發白。
&ldquo是你？&mdash&mdash艾迪！&rdquo她驚呼說，變得呆若木雞。
&ldquo是誰？&rdquo農場主人的聲音響起。
幾個男人在低聲應和，這些低沉的聲音充滿好奇，幾乎帶有譏笑意味，讓來訪者心生反彈。
他滿臉堆笑，向她鞠了個躬。
&ldquo是我&mdash&mdash正是區區在下。
&rdquo他說。
她臉頰和脖子倏地紅了起來。
&ldquo我們正在吃飯。
&rdquo她說。
&ldquo那我在外面等待。
&rdquo他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會坐在門旁邊的紅色土罐[12]等她。
這土罐裝着飲用水，掩映在黃水仙叢中。
&ldquo不，進來吧。
&rdquo她急忙說道。
他不情願地走進了屋裡。
他站在門口，飛快地掃視了她的家人，然後鞠躬緻意。
屋裡每個人都顯得不知所措。
農場主人、他妻子，還有四個兒子[13]圍坐在一張陳設簡陋的飯桌四周，每個男人都是把衣袖卷至肘部，露出手臂。
&ldquo很抱歉打擾你們用餐。
&rdquo賽森說。
&ldquo别介意。
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吧。
&rdquo農場主人說，盡量表現出輕松自如。
&ldquo對我來說早了點。
&rdquo賽森說。
他意識到女主人非常不自在，所以決定婉拒邀請。
&ldquo為什麼？那你都是何時吃正餐的？&rdquo法蘭克沒好氣地問，他是農場主人的二兒子。
&ldquo正餐喔？&mdash&mdash通常是晚上七點半。
&rdquo &ldquo哇！&rdquo農場主人幾個兒子齊聲讪笑。
他們和這年輕人曾經是親密的朋友。
&ldquo等我們吃完以後再替艾迪弄點吃的吧。
&rdquo母親說，她是個殘障人。
&ldquo千萬别為我麻煩了。
午餐對我來說無所謂。
&rdquo &ldquo他單靠新鮮空氣和美麗風景就可以活命。
&rdquo十九歲的小兒子笑着說。
賽森走出屋外，繞到後面的果園。
果園的矮樹籬上種着一排黃水仙，宛如成群的黃色小鳥栖息枝頭，随風搖擺。
他異常愛戀這地方：四周的山巒在眼前鋪展開來；樹林如熊皮似的覆蓋在巨大的山肩上；紅色小農宅就像胸針般别在山腰上；山谷裡的溪水如藍色條紋；山間的牧場裸裎在視野中；萬千隻鳥兒的歌聲交織成一片，然而卻無人傾聽。
直到人生最後一天，他必将夢回這地方，重溫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或是再看一眼堆積在冬天枝頭間的一撮殘雪。
希爾妲現在變得很有女人味。
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孩子氣。
她二十九歲，與他同齡，但她看起來比他成熟許多[14]。
當他正在一根低垂的樹枝前撥弄掉落的李花時，她從後門走了出來，抖了抖桌布。
家禽在稻草堆邊追逐，樹上的鳥兒發出沙沙聲響。
她赤褐色的頭發高高盤起，像戴了頂皇冠。
她站得挺直，舉止昂然。
當她折疊着桌布時，一直眺望群山。
沒多久，賽森回到屋内。
她已經準備好了雞蛋、凝乳奶酪和炖煨過的奶油醋栗。
&ldquo既然你都是晚上才吃正餐，&rdquo她說，&ldquo所以我隻為你準備清淡的午餐。
&rdquo &ldquo十足的田園風，我很喜歡。
&rdquo他說，&ldquo我幾乎要從你的腰帶找稻草和常春藤芽吃了。
&rdquo 他們依舊用挖苦的話諷刺彼此。
他知道自己的話刺痛了她，但&mdash&mdash她跟那個護林員談戀愛，還準備嫁給對方。
在内心深處，他這樣想着：這個女人是誰？她老多了！看到她改變了那麼多，他開始覺得害怕她。
她那些簡短果斷的話語，她傲然、冷酷的舉止，她的矜持，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
他重新傾慕她黑色的眉毛和眼睫毛，但對她緊閉的嘴巴，以及那毫無表情的鎮定神情心生怨怼。
他們的目光相遇了。
從她灰黑色的眼睛裡，他看見眼淚和苦澀，而更深層的是她平靜且認命地包容不幸。
&ldquo她比我老多了。
&rdquo他對自己說。
費了一點力氣，他繼續露出嘲諷的神态。
她帶他進入客廳，自己則去洗碗。
這個狹長且低矮的客廳，已經用修道院拍賣的家具[15]重新裝潢過。
有幾把套上紫紅色菱紋布墊的古董椅子、一張橢圓形的光滑胡桃木桌，還有一架仍是古董但漂亮的鋼琴。
雖然感到陌生，他還是很喜歡。
他打開嵌在厚牆裡的高櫃，發現裡面擺滿他的書，有他用過的課本，還有一冊冊他送給她的詩集，有英文版也有德文版。
對面白色窗台上的幾株黃水仙閃着亮光，他幾乎能感受到那些光線。
昔日的魅力再次攫住他。
牆上那些他年輕時畫的水彩畫已經無法再讓他沾沾自喜。
他憶起自己從前曾經多麼狂熱地為她作畫。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
她進來時手裡正在擦拭一個盤子。
他又再次看見她那耀眼、如果仁般光潤白嫩的手臂。
&ldquo這裡還真有貴族氣派。
&rdquo他說，接着兩人四目相接。
&ldquo你喜歡嗎？&rdquo她問道。
語氣依舊低沉、沙啞而親密。
這讓他覺得自己的血液迅速地轉變。
&ldquo嗯。
&rdquo他點點頭，像當年那個少年一樣朝她微笑。
她低下頭。
&ldquo這把椅子是伯爵夫人的，&rdquo她用低沉的聲調說，&ldquo我在椅墊底下找到她用過的剪刀[16]。
&rdquo &ldquo啊！讓我看看。
&rdquo 她動作輕快地拿出針線盒，兩人一起細看那把長柄的老剪刀。
&ldquo去年的雪，如今安在？[17]&rdquo當他把手指穿進死去的伯爵夫人的剪刀把手裡時，他笑着說。
&ldquo你是唯一一個能使用這把剪刀的男人。
&rdquo她帶點興奮地說。
他看了看自己手指，再看了看剪刀。
&ldquo也許我是你的男人之中唯一的一個。
&rdquo他笑着說，把剪刀放在一邊，心情倏地黯淡下來。
她轉身望向窗外。
他注意到她那姣好細嫩的面頰和上唇，宛如荨麻花莖般柔軟白皙的脖子，以及像剛去皮的果仁一樣光潔的前臂。
他一向以為自己對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此時她卻給他一種全新的感受。
&ldquo我們出去走走好嗎？&rdquo她柔聲問道。
&ldquo好！&rdquo他答道。
在他的内心裡，有一種強而有力的情緒淹沒了無畏和狂喜，那就是恐懼。
他隐隐知道，他若不步步為營，就會有什麼天大事情發生在他們二人身上。
她沒戴帽子，隻是脫下圍裙，然後說：&ldquo我們到松林邊走走吧。
&rdquo經過老果園時，她叫住他，指着一棵蘋果樹上的藍山雀鳥巢，又指着樹籬裡的一個檞鸫[18]巢。
他對她的敏銳觀察力感到驚訝，因為她從前像夢遊似的人，對很多事情視而不見。
&ldquo看這些蘋果花蕾。
&rdquo她說。
然後他才注意到低垂的樹枝上長着無數深紅色的球狀小花蕾。
看見他的表情，她笑了起來。
此刻，他顯得木讷而笨拙，内心深處充滿恐懼。
如果他與昔日情人重燃愛火&mdash&mdash她的青春曾與他同行，仿佛嚴肅、神聖的黑夜伴随魯莽的白晝般&mdash&mdash那這愛火将會入侵許多人的生命，将許多人毀滅。
他的靈魂已知曉這一點，但理性未覺。
他的心智幾乎是處于麻痹狀态。
她美麗動人，就像他從未認識過她一樣。
她指給他看各種鳥巢：一個鹪鹩巢藏在一株低矮灌木上。
&ldquo看看這巧婦[19]！&rdquo她高聲喊道。
聽到她用當地方言來稱呼鹪鹩，他感到很詫異。
她的手小心翼翼伸過荊棘，手指探入巢穴入口。
&ldquo五隻！&rdquo她說，&ldquo一共是五隻小小鳥。
&rdquo 接下來她帶他看了知更鳥、蒼頭燕雀、朱頂雀、澯鳥的窩，以及在水邊築巢的鹡鸰。
&ldquo如果我們往下走，靠近湖邊，還可以看到一個翠鳥的巢&hellip&hellip&rdquo &ldquo在這片杉木樹林裡，&rdquo她說，&ldquo差不多每根樹枝的每個枝桠上都有畫眉或老黑鴉的巢&mdash&mdash數以百計。
頭一次看到這景象時，我吓壞了，心想自己似乎不該闖入樹林裡。
這裡就像一座鳥城。
早上聽到這麼多鳥的鳥叫聲，我就會聯想到喧鬧嘈雜的早晨市集。
我以前很怕走到自己的林子裡。
&rdquo 他身上那個荒廢了的詩人向她鞠躬緻敬。
他感覺自己在她手裡軟弱得像水。
她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始終像個熱心的女主人向他展示自家的林子。
走過一條濕軟的小徑時，盛開的勿忘我花積聚成一片濃郁的藍。
&ldquo這裡的鳥我們全認識，但很多花的名字我們卻叫不出來&mdash&mdash我叫不出來。
&rdquo她迅速糾正自己的用語。
&ldquo我們？&rdquo他問。
她望向酣睡在陽光下的開闊田野，神情恍惚。
&ldquo我現在也有了情人。
你知道的。
&rdquo她用溫和的責備口吻說。
這話喚起他戰鬥的情緒。
&ldquo我想我見過他。
他長得很帥&mdash&mdash也像你一樣淳樸[20]。
&rdquo 她沒有作聲，轉
它們已經長得如此繁茂了！李子樹下全是一簇簇紫紅、粉紅、淺紫的櫻草。
他瞥見有個人從廚房窗口望向他，又聽見一些男人的交談聲。
廚房門突然打開&mdash&mdash她竟已變得那麼有女人味！他覺得自己臉色發白。
&ldquo是你？&mdash&mdash艾迪！&rdquo她驚呼說，變得呆若木雞。
&ldquo是誰？&rdquo農場主人的聲音響起。
幾個男人在低聲應和，這些低沉的聲音充滿好奇，幾乎帶有譏笑意味，讓來訪者心生反彈。
他滿臉堆笑，向她鞠了個躬。
&ldquo是我&mdash&mdash正是區區在下。
&rdquo他說。
她臉頰和脖子倏地紅了起來。
&ldquo我們正在吃飯。
&rdquo她說。
&ldquo那我在外面等待。
&rdquo他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會坐在門旁邊的紅色土罐[12]等她。
這土罐裝着飲用水，掩映在黃水仙叢中。
&ldquo不，進來吧。
&rdquo她急忙說道。
他不情願地走進了屋裡。
他站在門口，飛快地掃視了她的家人，然後鞠躬緻意。
屋裡每個人都顯得不知所措。
農場主人、他妻子，還有四個兒子[13]圍坐在一張陳設簡陋的飯桌四周，每個男人都是把衣袖卷至肘部，露出手臂。
&ldquo很抱歉打擾你們用餐。
&rdquo賽森說。
&ldquo别介意。
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吧。
&rdquo農場主人說，盡量表現出輕松自如。
&ldquo對我來說早了點。
&rdquo賽森說。
他意識到女主人非常不自在，所以決定婉拒邀請。
&ldquo為什麼？那你都是何時吃正餐的？&rdquo法蘭克沒好氣地問，他是農場主人的二兒子。
&ldquo正餐喔？&mdash&mdash通常是晚上七點半。
&rdquo &ldquo哇！&rdquo農場主人幾個兒子齊聲讪笑。
他們和這年輕人曾經是親密的朋友。
&ldquo等我們吃完以後再替艾迪弄點吃的吧。
&rdquo母親說，她是個殘障人。
&ldquo千萬别為我麻煩了。
午餐對我來說無所謂。
&rdquo &ldquo他單靠新鮮空氣和美麗風景就可以活命。
&rdquo十九歲的小兒子笑着說。
賽森走出屋外，繞到後面的果園。
果園的矮樹籬上種着一排黃水仙，宛如成群的黃色小鳥栖息枝頭，随風搖擺。
他異常愛戀這地方：四周的山巒在眼前鋪展開來；樹林如熊皮似的覆蓋在巨大的山肩上；紅色小農宅就像胸針般别在山腰上；山谷裡的溪水如藍色條紋；山間的牧場裸裎在視野中；萬千隻鳥兒的歌聲交織成一片，然而卻無人傾聽。
直到人生最後一天，他必将夢回這地方，重溫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或是再看一眼堆積在冬天枝頭間的一撮殘雪。
希爾妲現在變得很有女人味。
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孩子氣。
她二十九歲，與他同齡，但她看起來比他成熟許多[14]。
當他正在一根低垂的樹枝前撥弄掉落的李花時，她從後門走了出來，抖了抖桌布。
家禽在稻草堆邊追逐，樹上的鳥兒發出沙沙聲響。
她赤褐色的頭發高高盤起，像戴了頂皇冠。
她站得挺直，舉止昂然。
當她折疊着桌布時，一直眺望群山。
沒多久，賽森回到屋内。
她已經準備好了雞蛋、凝乳奶酪和炖煨過的奶油醋栗。
&ldquo既然你都是晚上才吃正餐，&rdquo她說，&ldquo所以我隻為你準備清淡的午餐。
&rdquo &ldquo十足的田園風，我很喜歡。
&rdquo他說，&ldquo我幾乎要從你的腰帶找稻草和常春藤芽吃了。
&rdquo 他們依舊用挖苦的話諷刺彼此。
他知道自己的話刺痛了她，但&mdash&mdash她跟那個護林員談戀愛，還準備嫁給對方。
在内心深處，他這樣想着：這個女人是誰？她老多了！看到她改變了那麼多，他開始覺得害怕她。
她那些簡短果斷的話語，她傲然、冷酷的舉止，她的矜持，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
他重新傾慕她黑色的眉毛和眼睫毛，但對她緊閉的嘴巴，以及那毫無表情的鎮定神情心生怨怼。
他們的目光相遇了。
從她灰黑色的眼睛裡，他看見眼淚和苦澀，而更深層的是她平靜且認命地包容不幸。
&ldquo她比我老多了。
&rdquo他對自己說。
費了一點力氣，他繼續露出嘲諷的神态。
她帶他進入客廳，自己則去洗碗。
這個狹長且低矮的客廳，已經用修道院拍賣的家具[15]重新裝潢過。
有幾把套上紫紅色菱紋布墊的古董椅子、一張橢圓形的光滑胡桃木桌，還有一架仍是古董但漂亮的鋼琴。
雖然感到陌生，他還是很喜歡。
他打開嵌在厚牆裡的高櫃，發現裡面擺滿他的書，有他用過的課本，還有一冊冊他送給她的詩集，有英文版也有德文版。
對面白色窗台上的幾株黃水仙閃着亮光，他幾乎能感受到那些光線。
昔日的魅力再次攫住他。
牆上那些他年輕時畫的水彩畫已經無法再讓他沾沾自喜。
他憶起自己從前曾經多麼狂熱地為她作畫。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
她進來時手裡正在擦拭一個盤子。
他又再次看見她那耀眼、如果仁般光潤白嫩的手臂。
&ldquo這裡還真有貴族氣派。
&rdquo他說，接着兩人四目相接。
&ldquo你喜歡嗎？&rdquo她問道。
語氣依舊低沉、沙啞而親密。
這讓他覺得自己的血液迅速地轉變。
&ldquo嗯。
&rdquo他點點頭，像當年那個少年一樣朝她微笑。
她低下頭。
&ldquo這把椅子是伯爵夫人的，&rdquo她用低沉的聲調說，&ldquo我在椅墊底下找到她用過的剪刀[16]。
&rdquo &ldquo啊！讓我看看。
&rdquo 她動作輕快地拿出針線盒，兩人一起細看那把長柄的老剪刀。
&ldquo去年的雪，如今安在？[17]&rdquo當他把手指穿進死去的伯爵夫人的剪刀把手裡時，他笑着說。
&ldquo你是唯一一個能使用這把剪刀的男人。
&rdquo她帶點興奮地說。
他看了看自己手指，再看了看剪刀。
&ldquo也許我是你的男人之中唯一的一個。
&rdquo他笑着說，把剪刀放在一邊，心情倏地黯淡下來。
她轉身望向窗外。
他注意到她那姣好細嫩的面頰和上唇，宛如荨麻花莖般柔軟白皙的脖子，以及像剛去皮的果仁一樣光潔的前臂。
他一向以為自己對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此時她卻給他一種全新的感受。
&ldquo我們出去走走好嗎？&rdquo她柔聲問道。
&ldquo好！&rdquo他答道。
在他的内心裡，有一種強而有力的情緒淹沒了無畏和狂喜，那就是恐懼。
他隐隐知道，他若不步步為營，就會有什麼天大事情發生在他們二人身上。
她沒戴帽子，隻是脫下圍裙，然後說：&ldquo我們到松林邊走走吧。
&rdquo經過老果園時，她叫住他，指着一棵蘋果樹上的藍山雀鳥巢，又指着樹籬裡的一個檞鸫[18]巢。
他對她的敏銳觀察力感到驚訝，因為她從前像夢遊似的人，對很多事情視而不見。
&ldquo看這些蘋果花蕾。
&rdquo她說。
然後他才注意到低垂的樹枝上長着無數深紅色的球狀小花蕾。
看見他的表情，她笑了起來。
此刻，他顯得木讷而笨拙，内心深處充滿恐懼。
如果他與昔日情人重燃愛火&mdash&mdash她的青春曾與他同行，仿佛嚴肅、神聖的黑夜伴随魯莽的白晝般&mdash&mdash那這愛火将會入侵許多人的生命，将許多人毀滅。
他的靈魂已知曉這一點，但理性未覺。
他的心智幾乎是處于麻痹狀态。
她美麗動人，就像他從未認識過她一樣。
她指給他看各種鳥巢：一個鹪鹩巢藏在一株低矮灌木上。
&ldquo看看這巧婦[19]！&rdquo她高聲喊道。
聽到她用當地方言來稱呼鹪鹩，他感到很詫異。
她的手小心翼翼伸過荊棘，手指探入巢穴入口。
&ldquo五隻！&rdquo她說，&ldquo一共是五隻小小鳥。
&rdquo 接下來她帶他看了知更鳥、蒼頭燕雀、朱頂雀、澯鳥的窩，以及在水邊築巢的鹡鸰。
&ldquo如果我們往下走，靠近湖邊，還可以看到一個翠鳥的巢&hellip&hellip&rdquo &ldquo在這片杉木樹林裡，&rdquo她說，&ldquo差不多每根樹枝的每個枝桠上都有畫眉或老黑鴉的巢&mdash&mdash數以百計。
頭一次看到這景象時，我吓壞了，心想自己似乎不該闖入樹林裡。
這裡就像一座鳥城。
早上聽到這麼多鳥的鳥叫聲，我就會聯想到喧鬧嘈雜的早晨市集。
我以前很怕走到自己的林子裡。
&rdquo 他身上那個荒廢了的詩人向她鞠躬緻敬。
他感覺自己在她手裡軟弱得像水。
她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始終像個熱心的女主人向他展示自家的林子。
走過一條濕軟的小徑時，盛開的勿忘我花積聚成一片濃郁的藍。
&ldquo這裡的鳥我們全認識，但很多花的名字我們卻叫不出來&mdash&mdash我叫不出來。
&rdquo她迅速糾正自己的用語。
&ldquo我們？&rdquo他問。
她望向酣睡在陽光下的開闊田野，神情恍惚。
&ldquo我現在也有了情人。
你知道的。
&rdquo她用溫和的責備口吻說。
這話喚起他戰鬥的情緒。
&ldquo我想我見過他。
他長得很帥&mdash&mdash也像你一樣淳樸[20]。
&rdquo 她沒有作聲，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