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香 (一九一一年 版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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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他便掉頭走了。

    所以我就戴上帽子,直接過來了。

    我邊走邊想:&lsquo唉,要是我那可憐的媳婦突然聽到壞消息,真不知道會受到多大打擊。

    &rsquo麗茲,你千萬要冷靜,畢竟你有孕在身。

    你懷孕多久了?六個月,還是五個月?&rdquo老婦人搖了搖頭,&ldquo唉,時間過得真快,過得真快!唉!&rdquo 伊麗莎白此時正忙着想别的事。

    如果他死了,她有辦法靠那微薄的撫恤金和自己工作所得過日子嗎?她迅速計算了一下開支。

    但如果他隻是受了傷呢?采礦公司一定不會提供他住院費的,那要天天照顧他有多煩人啊!不過這也好,如此一來,她就能讓他戒掉酒和其他不良嗜好。

    她一定會逼他戒掉。

    想到這裡,她的眼眶充滿了淚水。

    然後,她又冷靜下來(他已經扼殺了她的&ldquo多愁善感&rdquo),想到了子女。

    不管怎樣,他們都絕對少不了她的照顧,所以,任何情況下她都必須保持堅強。

     &ldquo唉!&rdquo老婦人又說了起來,&ldquo回想起來,他頭一次領到工資交給我,仿佛隻是一兩星期前的事。

    唉,他是個好孩子,伊麗莎白,他真的是個好孩子。

    我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會染上那些毛病,我不知道。

    他小時候是個好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可現在卻染上一大堆毛病。

    但願主這一次會饒過他,給他機會改過自新,但願如此。

    我知道他帶給你不少煩惱,我知道的。

    但他以前真的是個好孩子,這是無可否認的,伊麗莎白。

    我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會&hellip&hellip&rdquo 老婦人用一種一成不變且惹人厭煩的聲音不停地絮絮叨叨,但伊麗莎白沒有仔細聽,隻管全神貫注想心事。

    一度,她被突然響起的卷揚機快速運轉聲和制動閘的尖叫聲吓了一大跳。

    但卷揚機馬上就減速了,制動閘也變得悄無聲息。

    老婦人并沒有注意這些聲音。

    伊麗莎白不安地等待着。

    老婦人繼續絮叨,時斷時續。

     &ldquo他不是你兒子,麗茲,你我的差别就在這裡。

    不管他後來變得怎樣,我都清楚記得他從前是個好孩子,乖巧懂事,讓人百看不厭。

    &rdquo 十點半了。

    老婦人猶在嘀咕:&ldquo不管活得多老,煩惱還是會找上門來,跟你沒完沒了,讓你什麼都不剩,隻剩下煩惱&hellip&hellip&rdquo這時,院子門被砰一聲打開,繼而前台階響起了沉重的踩踏聲。

     &ldquo我去開門,麗茲,讓我來開。

    &rdquo老婦人喊着,站了起來。

    但伊麗莎白已先到了門口。

    門外站着個穿礦工服的男人。

     &ldquo太太,他們正在把他擡回來。

    &rdquo他說。

    伊麗莎白的心跳停止了一下子,随即劇烈跳動起來,幾乎使她窒息。

     &ldquo他&mdash&mdash嚴重嗎?&rdquo她問。

     那男人點點頭,别過臉,望向花園: &ldquo他已經死了幾小時。

    這是醫生在燈房裡替他驗屍時說的。

    &rdquo 老婦人就站在伊麗莎白背後,聽到這話,她頹然跌坐在一把椅子上,十指互扣,哭叫着說:&ldquo啊,我的兒呀,我的兒呀!&rdquo &ldquo噓!&rdquo伊麗莎白說,眉頭一蹙,&ldquo媽,安靜,不要吵醒孩子。

    我不要讓他們下來看到這一切!&rdquo 老婦人改為低聲嗚咽,身體前後搖晃。

    那男的正想要掉頭離開時,伊麗莎白往前走出一步。

     &ldquo怎樣發生的?&rdquo她問。

     &ldquo嗯,我也不大說得上來,&rdquo那男人局促不安地回答說,&ldquo等他完成定額時,大夥都已走了,一大片岩石突然從他頭頂上方塌了下來。

    &rdquo &ldquo那他有&mdash&mdash有被壓成肉醬嗎?&rdquo寡婦問道,全身震顫。

     &ldquo沒有,&rdquo那男的回答說,&ldquo他是在開采面下面幹活,岩石沒碰着他,但卻把他密封住。

    他是被悶死的。

    &rdquo 伊麗莎白瑟縮了起來。

    隻聽見她背後老婦人哭叫道: &ldquo什麼?你說他是被悶死的?&rdquo 男人更大聲回答:&ldquo對,是這樣。

    &rdquo 老婦人頓時号啕大哭,但這反而讓伊麗莎白冷靜不少。

     &ldquo媽,别哭。

    唉!&rdquo她說,用雙手摟着老婦人,&ldquo不要吵醒了孩子,不要吵醒了孩子。

    &rdquo 她也哭了一下,而老婦人則在她懷裡前後晃動和嗚咽。

    伊麗莎白想起丈夫的屍體就要被擡回家來,自己必須先準備一下。

    &ldquo讓他們把他放在起居室好了。

    &rdquo她自言自語說,臉色蒼白,茫然失措地站着。

     然後,她點燃一根蠟燭,走進小小的起居室。

    裡面陰冷潮濕,但她無法生火,因為這裡沒有壁爐。

    她放好蠟燭,環顧四周。

    燭光閃爍在玻璃器皿和兩個插着粉紅色菊花的花瓶上,也閃爍在暗色的紅桃木家具上。

    空氣裡彌漫着菊花冰冷的死灰味。

    伊麗莎白看了菊花一眼,随後轉身,估算了一下長沙發和矮櫃之間的地闆是否寬敞得能放下他。

    她把幾把椅子推到一邊之後,空間增大了許多,不僅可以放他,四周還可以站人。

    然後她拿來一塊紅色舊桌布和另一塊舊布,鋪在地闆上,以免地毯遭殃。

    她離開起居室時打了一陣寒戰。

    她從廚房五鬥櫃裡取出一件幹淨襯衫,放在火邊烘烤。

    她做這些事時,她婆婆都是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後搖晃地嗚咽。

     &ldquo媽,你得挪一下位置,&rdquo伊麗莎白說,&ldquo他們就要把他擡回來。

    你坐到搖椅裡吧。

    &rdquo 老母親機械性地站起身,坐到爐火旁邊,繼續悲泣。

    伊麗莎白走進食品收藏室拿另一根蠟燭,然後,就在這間屋頂沒鋪瓦片的小單間裡,她聽見一行人正在接近。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食品收藏室門口,聆聽他們的腳步聲。

    她聽見他們走過房子的一頭,費勁地下了三級台階,拖沓的腳步聲混雜着竊竊低語聲。

    老婦人這時也安靜了下來。

    三個男人走進了院子。

     然後,伊麗莎白聽見礦井經理馬修斯說:&ldquo你先進去,吉姆。

    留神點!&rdquo 門開了。

    兩個女人看見一個礦工倒退着走進廚房,雙手擡着擔架的一頭。

    從擔架的這一頭,可以看見死者腳上的礦靴。

    兩個擡擔架的人慢了下來,為首一個低着頭,避過門楣。

     &ldquo把他放在哪兒?&rdquo長着白胡子的經理問,他是個矮老頭。

     伊麗莎白回過神來,拿着未點燃的蠟燭從食品收藏室走了過來。

     &ldquo放在起居室。

    &rdquo她說。

     &ldquo擡到那兒去,吉姆!&rdquo經理指點着說。

    當擡擔架的人笨拙地倒退着走過兩道門時,蓋在死者身上的外套掉了下來,讓兩個女人見着了她們的男人。

    因為礦工都是打赤膊躺着幹活,所以這時屍體也是光着上身。

    一看見兒子,老婦人頓時低聲嗚咽起來:&ldquo我的孩子啊!&rdquo伊麗莎白尾随三個男人走入起居室,與經理迎面相對。

    他緊站在第二個擡擔架的人後面。

     &ldquo把擔架放這裡。

    &rdquo經理大聲吩咐,&ldquo把他放在布上,小心點,小心!哎呀,你看你,真是的!&rdquo 一個工人碰翻了一個插着菊花的花瓶。

    他手足無措地愣了一下,接着放下擔架。

    伊麗莎白沒有朝她丈夫看。

    她一進到起居室就先忙着收拾花瓶碎片和菊花。

     &ldquo等一下。

    &rdquo她說。

     三個男人靜靜地等着她用抹布把地上的水擦幹。

     &ldquo唉,真是見鬼,真是見了鬼!&rdquo經理說,一面說一面用手指揉眉心,顯得困惑不解,&ldquo我一輩子都沒碰過這種事!他明明已經幹完活,準備好離開了。

    可大石就是嗖一聲掉下來,把他困在洞裡。

    那個洞不到十英尺高,石頭卻根本沒有砸到他。

    &rdquo 他低頭望向屍體:死者表情安詳地躺着,光着上身,身上沾滿煤灰。

     &ldquo醫生說他是&lsquo窒息緻死&rsquo。

    我從來就沒看過這樣的事。

    就像是設計好的。

    石頭沒砸到他,卻分毫不差地困住他,就像個拱頂似的。

    &rdquo經理一面說一面大手一揮。

     &ldquo就是那樣。

    &rdquo一個工人附和說。

     他們把這恐怖的一幕湧進她的腦海裡。

     &ldquo冷靜點,太太,&rdquo經理說,&ldquo千萬要冷靜!我知道這工作不是好工作,可是&mdash&mdash&rdquo 這時,他們突然聽到女孩從樓上尖聲發問:&ldquo媽媽&mdash&mdash是誰來了?媽媽,是什麼人?&rdquo 伊麗莎白慌忙走到樓梯底,打開樓梯門。

     &ldquo快睡!&rdquo她厲聲吩咐,&ldquo你嚷嚷什麼!馬上去睡覺&mdash&mdash這裡沒事&mdash&mdash&rdquo 她開始爬上樓梯。

    他們聽着她一步步走上樓梯闆,再走入灰泥地的小卧室。

    然後,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