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展翅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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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輝他終究會想通的。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萬一人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那麼又該怎麼辦呢？&rdquo 家康慌忙地用手擦擦鼻尖。
&ldquo對于你的問題，我并不準備回答。
死了這條心吧！陸奧守，我是不會上當的。
&rdquo &ldquo什麼？上當？我并沒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不、不！這是一種帶有陷阱的詢問方式。
萬一事情真的發生，而我要求你成為将軍的同志時，你一定會說自己必須顧及翁婿之情，所以我才不會那麼粗心大意呢！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能成為天下的同志。
不瞞你說，我之所以将身後事交代給你，主要是因為我相信你的判斷不會發生錯誤。
換言之，我隻相信你一個人。
&rdquo &ldquo成為天下的同志&hellip&hellip&rdquo &ldquo正是如此！一旦你認為将軍和女婿都沒有統禦天下的能力時，那麼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你都必須立刻起而代之，盡早取得天下。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當然更不知道天下的壽命有鄉長。
不過，任何事情都瞞不過神佛的法眼，因此就有像光秀那樣，隻當了三天王就死的例子，但也有人能夠持有天下百年、二百年。
但是，陸奧守，我希望你仔細想想，為什麼我不能答應讓忠輝乘船航行世界各地呢？&hellip&hellip不論如何，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因為這匹悍馬隻會破壞日本在國際間的信用，招緻各國的反感。
而我所要拜托你的，就是幫忙系住那匹悍馬，讓它乖乖地待在高田城的馬廐裹。
&rdquo 聽完家康故意以輕松的語氣所說的話後，政宗又笑了起來。
隻是，在他人聽起來，他的笑聲卻有如捶首頓足的哭泣聲一般。
六 事實上，家康早就知道在月之浦所建造的洋船，是政宗為了讓忠輝實現航行世界的美夢而建的。
不過，他卻堅決地不許忠輝上船。
此外，他還說高田築城隻是讓忠輝嘗點甜頭，就好像暫時系住悍馬的馬廐一樣，因而使得政宗産生一股莫名的恐懼感。
父子情深乃是人之常情，因此家康在兩地之間建造一座易守難攻的城池，作為安撫忠輝的作法，實在令政宗不敢恭維。
&ldquo不讓他乘船出海，而把高田城當作是關住悍馬的馬廐&hellip&hellip這麼說來，大禦所是打算等大阪和天主教的事情處理完畢以後，才讓上總介出城喽？&rdquo &ldquo正是如此！&rdquo 家康以淡然的語氣回答道。
&ldquo如果我讓他為所欲為，那麼即使是你伊達政宗，恐怕也無法收拾。
他會變得和大久保長安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家康歎息道： &ldquo我當然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忠輝已經深受長安的影響而逐漸走向自我毀滅之道，因此我必須為天下着想。
對一個在上位者而言，長安的确是天下難得的至寶&hellip&hellip但是他卻把忠輝引向歧路，你知道嗎？陸奧大人！&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坦白說，我實在不太清楚。
&rdquo &ldquo年輕真好，縱使有幾分粗暴也無所謂。
但是，對一個具有智慧和毅力的年輕人而言&hellip&hellip亦即對擁有天賦才能的年輕人而言，他們是不會甘心于躲在平凡的世界裹的。
&rdquo &ldquo噢，你的話令我愈來愈迷惑了。
&rdquo &ldquo是嗎？事實上，你自己本身在某個時期裹也和忠輝一樣，不論是才能或毅力，都稱得上是出類拔萃。
但也因為如此，所以你自認為應該擁有天下&hellip&hellip結果導緻父親在畠山被殺的悲慘下場。
&rdquo 政宗緩緩地調整呼吸。
&ldquo你不得不殺了自己的弟弟、讓母親逃往最上家，不得不發起暴動、斬殺了無數人命：這些不幸事件的發生，全都是由于你太過年輕了。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知道嗎？義經被兄長賴朝放逐，而成為悲劇人物：而織田信長則因母親、弟弟和家臣均與他為敵，以緻正值盛壯之年即告死去。
他們的才能和實力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才能和實力并不能保證一個人終生的幸福與安泰。
事實上，不管是多麼傑出的年輕人，都會缺少一種東西。
一旦忽略了這項自己所缺乏的東西，那麼最後必然會造成不幸的悲劇。
&rdquo &ldquo敢問大禦所，你說年輕人都會缺乏一種東西&hellip&hellip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為了我&hellip&hellip希望你坦白地告訴我。
&rdquo 政宗滿臉通紅，情緒顯得非常激動。
對于自己這種年輕氣盛的表現，他的内心充滿了羞愧。
家康的态度也開始變得比較激動了。
隻見他那布滿皺紋的眼窩，逐漸充滿了血色。
&ldquo那是人類幸福的秘訣，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
&rdquo &ldquo真是殘忍啊！如果才能和實力是導緻不幸的要件，智慧和才幹會造成破滅，那麼年輕人豈不是要喪失生存的勇氣了嗎？&rdquo 家康并沒有直接回答政宗的問題。
&ldquo年輕人所缺乏的&hellip&hellip是慈悲的美德。
智慧和才幹會使一個人變得過于執着。
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們會率性地策馬前進，把周圍的人置于鐵蹄之下，恣意地加以踐踏。
&rdquo &ldquo哦！&rdquo &ldquo一寸的蟲，五分的魂&hellip&hellip人類的生命是由神佛所賜，因此當然非常重要。
事實上，人類本身隻不過是神佛的枝葉罷了。
如果我們毫不珍惜地砍伐枝葉，那麼必将招緻神佛的憤怒。
一旦激怒了神佛，則我們本身也會日漸枯竭。
此外，五分之魂的怨恨意念不斷地堆積，則會阻擋人類的前進之路。
你想，這樣的人怎麼能夠獲得幸福呢？&rdquo 說到這兒，家康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道： &ldquo事實上，當關原之役正在進行時，我在清洲城内曾經發生中風的現象。
&rdquo &ldquo你、你說什麼？在清洲城？那不是從岐阜到赤坂的幾天前嗎？&rdquo &ldquo正是！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在九月十一日晚上剛吃過飯後發生的事。
當時我正和藤堂高虎會面，命他帶着我的親筆函到長島城去見福島的兒子正賴。
此外，我還一邊喝着睡前酒，一邊告訴藤堂，明天一早我就要動身到岐阜去了。
突然之間，我左手所拿的酒杯&lsquo哐啷&rsquo一聲掉到地上去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原來如此！&rdquo &ldquo當我準備俯身拾起酒杯時，不禁大吃一驚，因為我發覺自己的左手居然不聽使喚。
正确地說，是自手肘以下都無法動彈了。
我想我下能讓高虎看到這幕情景，于是告訴他，我覺得自己似乎感冒了。
我想要叫他退下，但是又發現自己的舌頭居然也下聽使喚了。
&rdquo &ldquo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rdquo &ldquo我用唯一能動的右手，示意高虎退下。
這時我才覺悟到，自己的身體正遭遇某種不可思議的疾病之侵襲&hellip&hellip而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完全是神佛的意思。
之後，我吃了小厮們送來的藥，然後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
我覺得神佛已經不再眷顧我了，我很快就要死了。
不過，在我死去之前，一定得要更加仔細地思考一番才行。
&rdquo 對政宗而言，這是他首次聽到家康的述懷。
據他所知，當家康自江戶出發之後，沿途并未在任何地方停留過：但是到了清洲城後，卻連着十一日、十二日停留了兩夜。
不過，到了十三日當天，他又浩浩蕩蕩地自清洲出發，并且迅速地進入岐阜。
當天夜裏，他下令馬印、旗鼓、洋槍組、士兵等先行前往赤坂，企圖給西軍來個措手不及，挫挫他們的銳氣。
那麼，中風真的是在十一日夜裏，也就是兩天前抵達清洲的那天夜裏發生的喽？&hellip&hellip &ldquo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rdquo &ldquo身為一名武人，我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死在清洲城内的榻榻米上。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戰争畢竟是出于無奈&hellip&hellip因此我希望神佛不要過問我所做的事情。
我知道凡事都在神佛的計算之中，但是如今大敵當前、戰事一觸即發，即使我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于是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趕到戰場上去。
或許是神佛聽到了我的祈禱吧？十二日還麻痹、無法動彈的左半身，十三日居然又可以動了&hellip&hellip對于這件事，我曾經在清洲好好地想了一整天。
我在想，在自己的一生當中，是否曾經違背過神佛的意願？&rdquo &ldquo但是到了十三日早上，你又出發了呀！&rdquo &ldquo是的，因為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會死在榻榻米上。
不過，在我由清洲出發時，左手臂依然無法動彈。
進入岐阜之後，我派旗印和士兵們先行到赤坂去，而自己則準備吃晚飯。
當我拿起筷子時，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發現自己的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筷子&hellip&hellip當我全神貫注地指揮大局時，疾病竟然不藥而愈了&hellip&hellip這是最令我感到吃驚的地方，因為此一奇迹是在我渾然忘我地思考時發生的&hellip&hellip這時的家康，再也沒有昔日的固執和偏見了。
至此我才領悟到，能夠活着是最令人喜悅的事情。
但在生存的同時，我希望自己是活在一個沒有戰争的世界&hellip&hellip正因為我有這個想法，而且熱中于這個想法，因而使得我的中風完全痊愈了。
&rdquo 政宗茫然地歎了一聲。
（這位老爺子是在自說自話嗎？&hellip&hellip） 想到自己居然懷有如此邪惡的想法，政宗不禁感到十分羞愧。
&ldquo也就是說，在渾然忘我之際&hellip&hellip身心都會配合神佛的意念而改變。
這個世間的實相，都是經由神佛的慈悲而創造出來的，如春天來臨時百花盛開、秋天來臨時開花結果。
擁有孕育草木的慈悲之心，也擁有孕育人類的天地之慈悲，這個慈悲就是世間的實相&hellip&hellip這層領悟，就是年輕人因為執着所産生的智慧和實力中所欠缺的。
想要用這種欠缺領悟的智慧和實力與世間的實相争鬥，則孰勝、孰敗可想而知。
然而，互相争鬥的結果，隻是徒然造成疲勞、困頓及挫折罷了。
忠輝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因此，在這次事件街未完全結束之前，我希望他能乖乖地待在馬廐裏。
趁着這個機會，他可以慢慢地體會天地之理。
&rdquo 話一說完，家康立即拍手召喚侍者前來。
不久之後，政宗的面前擺滿了各種大小不同、全部刻有&ldquo慈悲&rdquo字眼的茶瓶。
&ldquo這就是慈悲，一切都拜托你了。
&rdquo 七 在回家的路上，政宗覺得自己有如置身雲端一般，腳步蹒跚、不穩。
今天家康的言行，着實令他感到十分迷惘。
自從去年年底奉命修築仙洞禦所以來，他就忙于在月之浦建造船隻。
如今造船工程尚未結束，便又再度奉命于高田築城。
然而，當他想到家康告訴自己，在高田建造一座氣派豪華的城池，隻是為了把忠輝這匹悍馬關在馬廐裹時，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如果在高田築城的目的隻是為了使它成為馬廐，那麼到達江戶的政宗就必須立刻趕回仙台才行。
如今，月之浦方面的船已經造好，因此必須盡早讓威斯卡伊諾和索提洛乘船出海。
從各地湧來的信徒，已經紛紛進入大阪城避難了。
相對地，關東、關西會戰的時刻，也一天天地逼近了。
一旦把威斯卡伊諾和索提洛送離日本，那麼即使家康真的展開與大阪作戰的計劃，船隻也不會遭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萬一人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那麼又該怎麼辦呢？&rdquo 家康慌忙地用手擦擦鼻尖。
&ldquo對于你的問題，我并不準備回答。
死了這條心吧！陸奧守，我是不會上當的。
&rdquo &ldquo什麼？上當？我并沒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不、不！這是一種帶有陷阱的詢問方式。
萬一事情真的發生，而我要求你成為将軍的同志時，你一定會說自己必須顧及翁婿之情，所以我才不會那麼粗心大意呢！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你能成為天下的同志。
不瞞你說，我之所以将身後事交代給你，主要是因為我相信你的判斷不會發生錯誤。
換言之，我隻相信你一個人。
&rdquo &ldquo成為天下的同志&hellip&hellip&rdquo &ldquo正是如此！一旦你認為将軍和女婿都沒有統禦天下的能力時，那麼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你都必須立刻起而代之，盡早取得天下。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當然更不知道天下的壽命有鄉長。
不過，任何事情都瞞不過神佛的法眼，因此就有像光秀那樣，隻當了三天王就死的例子，但也有人能夠持有天下百年、二百年。
但是，陸奧守，我希望你仔細想想，為什麼我不能答應讓忠輝乘船航行世界各地呢？&hellip&hellip不論如何，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因為這匹悍馬隻會破壞日本在國際間的信用，招緻各國的反感。
而我所要拜托你的，就是幫忙系住那匹悍馬，讓它乖乖地待在高田城的馬廐裹。
&rdquo 聽完家康故意以輕松的語氣所說的話後，政宗又笑了起來。
隻是，在他人聽起來，他的笑聲卻有如捶首頓足的哭泣聲一般。
六 事實上，家康早就知道在月之浦所建造的洋船，是政宗為了讓忠輝實現航行世界的美夢而建的。
不過，他卻堅決地不許忠輝上船。
此外，他還說高田築城隻是讓忠輝嘗點甜頭，就好像暫時系住悍馬的馬廐一樣，因而使得政宗産生一股莫名的恐懼感。
父子情深乃是人之常情，因此家康在兩地之間建造一座易守難攻的城池，作為安撫忠輝的作法，實在令政宗不敢恭維。
&ldquo不讓他乘船出海，而把高田城當作是關住悍馬的馬廐&hellip&hellip這麼說來，大禦所是打算等大阪和天主教的事情處理完畢以後，才讓上總介出城喽？&rdquo &ldquo正是如此！&rdquo 家康以淡然的語氣回答道。
&ldquo如果我讓他為所欲為，那麼即使是你伊達政宗，恐怕也無法收拾。
他會變得和大久保長安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家康歎息道： &ldquo我當然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忠輝已經深受長安的影響而逐漸走向自我毀滅之道，因此我必須為天下着想。
對一個在上位者而言，長安的确是天下難得的至寶&hellip&hellip但是他卻把忠輝引向歧路，你知道嗎？陸奧大人！&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坦白說，我實在不太清楚。
&rdquo &ldquo年輕真好，縱使有幾分粗暴也無所謂。
但是，對一個具有智慧和毅力的年輕人而言&hellip&hellip亦即對擁有天賦才能的年輕人而言，他們是不會甘心于躲在平凡的世界裹的。
&rdquo &ldquo噢，你的話令我愈來愈迷惑了。
&rdquo &ldquo是嗎？事實上，你自己本身在某個時期裹也和忠輝一樣，不論是才能或毅力，都稱得上是出類拔萃。
但也因為如此，所以你自認為應該擁有天下&hellip&hellip結果導緻父親在畠山被殺的悲慘下場。
&rdquo 政宗緩緩地調整呼吸。
&ldquo你不得不殺了自己的弟弟、讓母親逃往最上家，不得不發起暴動、斬殺了無數人命：這些不幸事件的發生，全都是由于你太過年輕了。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知道嗎？義經被兄長賴朝放逐，而成為悲劇人物：而織田信長則因母親、弟弟和家臣均與他為敵，以緻正值盛壯之年即告死去。
他們的才能和實力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才能和實力并不能保證一個人終生的幸福與安泰。
事實上，不管是多麼傑出的年輕人，都會缺少一種東西。
一旦忽略了這項自己所缺乏的東西，那麼最後必然會造成不幸的悲劇。
&rdquo &ldquo敢問大禦所，你說年輕人都會缺乏一種東西&hellip&hellip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為了我&hellip&hellip希望你坦白地告訴我。
&rdquo 政宗滿臉通紅，情緒顯得非常激動。
對于自己這種年輕氣盛的表現，他的内心充滿了羞愧。
家康的态度也開始變得比較激動了。
隻見他那布滿皺紋的眼窩，逐漸充滿了血色。
&ldquo那是人類幸福的秘訣，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
&rdquo &ldquo真是殘忍啊！如果才能和實力是導緻不幸的要件，智慧和才幹會造成破滅，那麼年輕人豈不是要喪失生存的勇氣了嗎？&rdquo 家康并沒有直接回答政宗的問題。
&ldquo年輕人所缺乏的&hellip&hellip是慈悲的美德。
智慧和才幹會使一個人變得過于執着。
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們會率性地策馬前進，把周圍的人置于鐵蹄之下，恣意地加以踐踏。
&rdquo &ldquo哦！&rdquo &ldquo一寸的蟲，五分的魂&hellip&hellip人類的生命是由神佛所賜，因此當然非常重要。
事實上，人類本身隻不過是神佛的枝葉罷了。
如果我們毫不珍惜地砍伐枝葉，那麼必将招緻神佛的憤怒。
一旦激怒了神佛，則我們本身也會日漸枯竭。
此外，五分之魂的怨恨意念不斷地堆積，則會阻擋人類的前進之路。
你想，這樣的人怎麼能夠獲得幸福呢？&rdquo 說到這兒，家康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道： &ldquo事實上，當關原之役正在進行時，我在清洲城内曾經發生中風的現象。
&rdquo &ldquo你、你說什麼？在清洲城？那不是從岐阜到赤坂的幾天前嗎？&rdquo &ldquo正是！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在九月十一日晚上剛吃過飯後發生的事。
當時我正和藤堂高虎會面，命他帶着我的親筆函到長島城去見福島的兒子正賴。
此外，我還一邊喝着睡前酒，一邊告訴藤堂，明天一早我就要動身到岐阜去了。
突然之間，我左手所拿的酒杯&lsquo哐啷&rsquo一聲掉到地上去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原來如此！&rdquo &ldquo當我準備俯身拾起酒杯時，不禁大吃一驚，因為我發覺自己的左手居然不聽使喚。
正确地說，是自手肘以下都無法動彈了。
我想我下能讓高虎看到這幕情景，于是告訴他，我覺得自己似乎感冒了。
我想要叫他退下，但是又發現自己的舌頭居然也下聽使喚了。
&rdquo &ldquo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rdquo &ldquo我用唯一能動的右手，示意高虎退下。
這時我才覺悟到，自己的身體正遭遇某種不可思議的疾病之侵襲&hellip&hellip而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完全是神佛的意思。
之後，我吃了小厮們送來的藥，然後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
我覺得神佛已經不再眷顧我了，我很快就要死了。
不過，在我死去之前，一定得要更加仔細地思考一番才行。
&rdquo 對政宗而言，這是他首次聽到家康的述懷。
據他所知，當家康自江戶出發之後，沿途并未在任何地方停留過：但是到了清洲城後，卻連着十一日、十二日停留了兩夜。
不過，到了十三日當天，他又浩浩蕩蕩地自清洲出發，并且迅速地進入岐阜。
當天夜裏，他下令馬印、旗鼓、洋槍組、士兵等先行前往赤坂，企圖給西軍來個措手不及，挫挫他們的銳氣。
那麼，中風真的是在十一日夜裏，也就是兩天前抵達清洲的那天夜裏發生的喽？&hellip&hellip &ldquo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rdquo &ldquo身為一名武人，我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死在清洲城内的榻榻米上。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戰争畢竟是出于無奈&hellip&hellip因此我希望神佛不要過問我所做的事情。
我知道凡事都在神佛的計算之中，但是如今大敵當前、戰事一觸即發，即使我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于是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趕到戰場上去。
或許是神佛聽到了我的祈禱吧？十二日還麻痹、無法動彈的左半身，十三日居然又可以動了&hellip&hellip對于這件事，我曾經在清洲好好地想了一整天。
我在想，在自己的一生當中，是否曾經違背過神佛的意願？&rdquo &ldquo但是到了十三日早上，你又出發了呀！&rdquo &ldquo是的，因為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會死在榻榻米上。
不過，在我由清洲出發時，左手臂依然無法動彈。
進入岐阜之後，我派旗印和士兵們先行到赤坂去，而自己則準備吃晚飯。
當我拿起筷子時，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發現自己的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筷子&hellip&hellip當我全神貫注地指揮大局時，疾病竟然不藥而愈了&hellip&hellip這是最令我感到吃驚的地方，因為此一奇迹是在我渾然忘我地思考時發生的&hellip&hellip這時的家康，再也沒有昔日的固執和偏見了。
至此我才領悟到，能夠活着是最令人喜悅的事情。
但在生存的同時，我希望自己是活在一個沒有戰争的世界&hellip&hellip正因為我有這個想法，而且熱中于這個想法，因而使得我的中風完全痊愈了。
&rdquo 政宗茫然地歎了一聲。
（這位老爺子是在自說自話嗎？&hellip&hellip） 想到自己居然懷有如此邪惡的想法，政宗不禁感到十分羞愧。
&ldquo也就是說，在渾然忘我之際&hellip&hellip身心都會配合神佛的意念而改變。
這個世間的實相，都是經由神佛的慈悲而創造出來的，如春天來臨時百花盛開、秋天來臨時開花結果。
擁有孕育草木的慈悲之心，也擁有孕育人類的天地之慈悲，這個慈悲就是世間的實相&hellip&hellip這層領悟，就是年輕人因為執着所産生的智慧和實力中所欠缺的。
想要用這種欠缺領悟的智慧和實力與世間的實相争鬥，則孰勝、孰敗可想而知。
然而，互相争鬥的結果，隻是徒然造成疲勞、困頓及挫折罷了。
忠輝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因此，在這次事件街未完全結束之前，我希望他能乖乖地待在馬廐裏。
趁着這個機會，他可以慢慢地體會天地之理。
&rdquo 話一說完，家康立即拍手召喚侍者前來。
不久之後，政宗的面前擺滿了各種大小不同、全部刻有&ldquo慈悲&rdquo字眼的茶瓶。
&ldquo這就是慈悲，一切都拜托你了。
&rdquo 七 在回家的路上，政宗覺得自己有如置身雲端一般，腳步蹒跚、不穩。
今天家康的言行，着實令他感到十分迷惘。
自從去年年底奉命修築仙洞禦所以來，他就忙于在月之浦建造船隻。
如今造船工程尚未結束，便又再度奉命于高田築城。
然而，當他想到家康告訴自己，在高田建造一座氣派豪華的城池，隻是為了把忠輝這匹悍馬關在馬廐裹時，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如果在高田築城的目的隻是為了使它成為馬廐，那麼到達江戶的政宗就必須立刻趕回仙台才行。
如今，月之浦方面的船已經造好，因此必須盡早讓威斯卡伊諾和索提洛乘船出海。
從各地湧來的信徒，已經紛紛進入大阪城避難了。
相對地，關東、關西會戰的時刻，也一天天地逼近了。
一旦把威斯卡伊諾和索提洛送離日本，那麼即使家康真的展開與大阪作戰的計劃，船隻也不會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