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關燈
,甄别考試,一切成法悉請廢之,而在求真材。

    嗚呼!今日之要務,其一在治兵,其一在擇将。

     擇将 夫天下不患在無兵,而患在無将。

    将得其人,則兵無不治,兵無不強,然則擇将可不亟講哉!擇将之道,夫豈在按時大閱以弓刀騎射,為足盡其能事也哉?武科之設,亦惟是弓刀石三者是尚,以為遂足拔尤而選奇,不亦》乎!且曆代以來,多重文而輕武,每于武試一科,不甚措意,取者奉行故事,試者僥幸,必得濫竽充數,務求足額。

    即如蘇、松各府,習武者少,幾于執途人而取盈也。

    謂武科之足以得将才,誰其信哉!夫為将之材,不一通古今,識形勢,辨輿圖,知險阻,則非由于讀書不可。

    其為将也,有大将,有能将,有戰将,有偏将,必皆儲之于平日,以為臨時之用。

    平日所以甄别而考驗者,當分為數途。

    其一,能知兵法,識天下厄塞之所在,有備無虞,設伏制勝,其材略足以冠三軍,其志量足以超萬衆,是謂大将。

    其二,能布陣法,建營壘,築炮台,足以應變而陷堅,沖鋒而折銳,是謂能将、戰将。

    其三,能娴技藝,熟稔槍炮遠近之度,命中及遠,從無虛發,是謂偏将。

    此必設立武備院,招徕人材,入其中悉心肄習,由兵政衙門按期而試之,三年拔取前茅,賞以頭銜,畀之以事功。

    凡此所以預儲将材也。

    武科之法,亦必一變,而大率不外乎是。

    麾下之兵,簡選若幹,歸其訓練,厚其廪粟,使其相習,以專責成。

    一有調遣,聞命即行,稍有稽遲,惟統兵者是問。

    誠如是也,天下無不可擇之将,即天下無不可用之兵。

    有将則疲兵皆可成勁旅也。

    昔吳起用魏而魏強,用魯而魯勝,用楚而楚振,夫豈異人任哉?是則兵之可用,不系乎将哉?故今欲治兵,莫先于擇将。

     用兵上 居今日而欲用兵,難言之矣。

    羸老充數,虛額冒糧,恇葸憚出,跋扈不前,悍不遵法,疲不用命。

    上則因循苟且,曲護掩蔽;下則挾寇自重,因而制其上。

    積弱難振,積玩難肅,積驕難鋤,積惰難奮。

    此其患不徒在步伐之不齊,隊伍之不肅,行陳之不先,器械之不精,戰鬥之不勇,調遣之不速也,即一旦以此數萬之衆與之,誰可用者?嗚呼!今日之兵,紀律蕩然,跳蕩拍張,不就約束,遇民如虎,遇賊如鼠,入市一哄,入村一空,其責在将而不在兵,蓋有以釀此驕兵疲卒者非一日矣。

    有功弗賞,有罪弗誅,失律辄匿,弗以上聞。

    偶獲小勝,辄輔張以自誇,罰輕而賞濫,袒庇親昵,曲徇私情,進有必死之憂,退無失機之戮。

    人情孰不樂生而惡死?此士之所以聞鼓而奔,望鋒而靡也。

    夫功誠宜賞,罪亦宜罰,今不問功罪而但計親疏,親者勝則冒功,敗則幸免,疏者雖有勞而弗錄。

    不平不均,何以服人?甚者舍丘山之罪而不誅,而惟毫毛之功是賞,其誰不效尤以相蒙也哉?今欲兵之足以禦寇,必先在鼓舞士氣,移變宿習,整頓營規,改革軍紀,明正典律,嚴行誅罰。

    日練月訓歲閱,軍中所用以火器為先,有槍隊必有炮隊,槍以擊近,炮以擊遠,毋虛發,毋幸中,發火制敵,例有專司,習之于平日,斯臨時有恃而不恐。

    其在營也,共甘苦,同憂患,而後能與之俱死。

    此非将之責,而誰責哉?故我謂,今日之患,不患在無兵,而患在無将,有将則此皆可教之兵也。

    吳起用魏而魏強,用魯而魯勝,用楚而楚振。

    孫武雖婦女亦可教戰,固不必擇地而選人,擇人而施教也。

    若廉頗之思用趙卒,亦狃于所習耳,非古來之為大将者,必盡用其鄉人也。

    惟古來名将必有親兵,得其死力。

    夫衆在先為之倡,親兵者所以為倡也,臨陣沖鋒,先登捷進,而後者随之矣。

    今親兵為翼護大将遁逃之用,宜其氣之不振而莫之敢先也。

    至于用兵之要,我昔嘗言之曰:“用衆不如用寡,使智不如使愚。

    ” 用兵下 軍興以來,十有三載矣。

    賊所至辄陷沒,無一能挫其鋒者。

    況賊之猛悍善戰,遠不如昔之闖、獻,而我兵不足以制之者何哉?兵多而力分也。

    說者謂,我之受困于賊者,在乎兵之不足,賊出沒無常,來往莫定,彼聚我分,彼衆我寡,此賊之所以數得志也。

    不知兵少固不能作士氣,兵多尤難以一士心,兵不在多寡而在善用。

    今慮賊将至之處,所以備賊者甚周且密,廣募壯勇,督辦民團,練習兵卒,四處調集,及賊至曾不能一戰,雖多亦何所用?賊雖敗竄各處,而得城則踞,其賊目必有久住之所,如江甯省城之為賊窟不下十年,江、浙諸城之為賊守者亦已二載,何以失則如土崩瓦解,複一城則累年曠月而不能?今淞郡滬邑及各處鄉間,征兵連衆,水陸之師,已逾四五萬,是亦可以一戰矣。

    而釋甲執兵,擁望不前,尚複借資于西人,聽其指揮,此真可為長太息者也。

    故我謂,先所患者在兵不足,今所患者在兵有餘。

    兵多則饷不繼,又其志紛,而責貸不能常盡其力。

    不觀夫工之舁木石者乎?人衆則舉反不速,必減人而始舉者,欲其各盡力也。

    今用西兵,其費數倍于我士,勢恐久而不給。

    且西兵但能為我守城,而不能供我調遣。

    由西弁統率則易約束,易華官将之,未必肯出其死力。

    折銳摧堅,遽收其效,即使臨陣兼用,必互有所诿,沖鋒并驅,必心有所恃,一旦獨出失其恃,而氣反餒矣。

    況乎主客異形,攻守異勢,勢必不能常與西兵偕。

    以觀望疲餒之卒,養寇驕惰之兵,而重之以诿且恃之心,雖吳起、孫武複生,亦不能驅策之矣。

    然則當奈何?曰,與其募西兵,不如用西弁,延西弁以教我軍士,專習洋槍,以收捷效,俾拔戟自成一隊,臨陣之時,西弁在先,我軍在後,則我軍人人皆西兵也,如是一西弁可抵數十數百西兵,而收效自廣。

    其次則在汰兵練士,精械利器,明賞嚴罰,專責重任,刻日計時,以規恢複。

    上以是責之督撫,督撫以是責之提鎮,提鎮以是責之遊守,遊守以是責之營弁,逾限不克,誅斥立加,不患在不寬而患在不嚴,不患在不惠而患在不威。

    威信立,紀律肅,将領先卒,奮兵志懾,戰氣倍,則庶幾乎收一之效也。

    (此兩篇作于同治壬戌春初,而三月間李爵相統師截江而來,其麾下皆楚、皖精勁之旅,節制之軍,壁壘一新,氣象迥異,然後能有戰必克,長驅以前,成破竹之勢,收指日之效。

    三年之間,江、浙底定,于是觀之,用兵之系乎人也明矣) 取士 古者取士用人之法,莫善于鄉舉裡選,論秀書升,以取之公,擇之審,采之輿評而核之實行也。

    兩漢治績之懋,循吏之衆,其效可睹已。

    自科目之制興而此法久廢,野無弓旌之招而賢良不奮,裡無束帛之贲而孝弟不聞,徒老死牖下,湮沒于鄉黨中耳。

    于是人材日以薄雜,士習日以卑污。

    取士之途隘,用人之程濫。

    士舍科目之一途,雖有高才碩學,達識明辨,無由自進。

    金陵管同之言曰,今之士,皆民之實而竊士之名,以取之太多,簡之太驟,人人皆可為士,數年間一邑之稱士者已至千百人,按其中皆貿然無知者居多。

    由是士習壞,士風不振,因而曰天下無士,豈通論哉!譬如采珠于淵,采玉于山,取之既竭,則以泥沙代之,人見泥沙,并咎珠玉為無用,有是理乎?為今計者,莫如減其額,遠其期,與其多取而賢不肖之皆多,毋甯寡取而賢不肖之皆少。

    且士既少則下知貴,而為上者教養皆有實用,學中廪饩,書院膏火,養數百人而不足者,養數十人而有餘,于是士不為非,廉恥懋焉。

    顧其為說是矣,而猶仍以科目取士也,不知科目之弊可勝言哉!采浮華而遺實行,習經義而暗時務,判不知律,策不通今,掇拾剽竊,以徼有司。

    童之所習,壯之所試,不出章句,陋亦甚矣!其不為俗學所囿者,千百中無一二耳。

    夫人之精神知識亦甚有限,自幼而壯皆消耗于帖括中,及其為政,茫無所得,勢必盡棄其昔之所學,而更期用世,此吏胥所以得操其權而颠倒之也。

    今欲明習政務,通達治體,崇尚廉孝,奮勵賢能,則在增制科,開薦舉,而間行以科目。

    至科目之制,亦當變通,宜分數端,一為經籍史義,一為詩賦策論,一為經濟時務,一為輿地天文,一為格緻曆算,一為兵刑錢谷。

    如是則取士之途廣而士無遺賢,責實之政成而人無飾行。

    欲士敦實行,莫若修薦舉;欲士通世務,莫若開制科。

    國家康熙、乾隆兩朝,曾有博學鴻詞之舉,雖來者率以言進,而一時之文學經術懷才負望皆出其中。

    何則?上之所好,下奔走焉,以此循名而核實,得人亦不難矣。

    制科所取,如兵法、吏治、水利、邊防、藝術、地理,凡有一材一能者,無不俱收并蓄,終期有以佐為政之實用。

    薦舉責之于督撫、藩臬、道府、州縣,而需由下以達上,以民間推選 之多寡,定其人品行之邪正,聲望之賢否,衆人好惡之所歸,即其人平日之所為,亦可概見。

    又所薦舉之人,必其未登朝籍而隐逸于草野者,否則不在此例。

    毋徇私,毋謬舉,隐匿蔽賢者有罰,舉任得人者有賞,終期有以鼓舞闾閻孝弟忠信于無形,如是而人才不生,風俗不厚者,未之有也。

     重儒 嗚呼!今日之自命為儒者亦綦多矣,而上之所以待儒者亦綦賤矣。

    士何以多?其弊在取之太廣,試之太勤,而賢不肖并進也。

    大邑所取不下四五十人,中邑所取不下二十餘人,小邑所取亦不下十有餘人,而近又屢益之以廣額,三歲而兩試之,于是所謂士者,邑必有數百人矣。

    此數百人中,果皆具有鴻才碩學能通今博古者耶?蓋;冗陋劣者十居其八九,此士之所以不貴也。

    欲士之貴,莫若減其額,遠其期,毋濫取,毋薄待,得之既難,為之甚少,于是人皆思自奮于學,而上之所以待士者,其力亦足以遍給。

    邑有書院,裡有鄉學,使膏火足以資其誦讀,士氣既養,廉隅自勵。

    不特此也,凡山長、教谕、學政,務極其選。

    今山長率以勢位有力者援薦,視其升降為去留,甚至一邑而空糜脩脯者六七人,鄉僻之士有畢生不至書院,不識山長面目者,是則空有其名也。

    凡為教官者,率以老憊疲癃充選,稍有才幹者,以為閑員末秩,多不屑處。

    而為教官者亦徒擁虛名,從未一日與士相接,不過于歲科試獲隽之士,龂龂然争其贽儀厚薄耳。

    學政觀風動循故事,從未有勤訪博采留意人才者。

    每至試期,刻日蒇事,匆遽迫促,務求速了,以便再莅他處,其所拔擢,安能惬望?必以試院為養士之所,但第其優劣,不必分其資之多寡。

    學宮為教士之地,但計其業之勤惰,即辨其等之高下。

    山長、教官,皆得以素所賞知者薦舉于學政,學政亦得于文學之外别采所聞,擢舉行誼物望之儒,養之裕,教之專,勵之切,皆所以尊儒而貴士也。

    雖然,此猶以文藝言也,道德品詣著于鄉闾,而名未登于巍科,身猶隐于草野,則有推薦之法。

    必先由下以達上,自鄉學裡塾薦之于邑,自邑而郡,自郡而省,以薦之多者得舉,曆試三年無改,然後任用,因材器使,靡有或遺。

    所薦亦分學行兩途,任以親民之官則為丞簿令佐,任以文學之官則為教谕訓導,優異之亦得為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