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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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諸姑,外則不能比于舅妗從母,雖古人于隆殺之間,當必具有深意,然而薄矣。

    又世俗于姻娅往來,動溺貨财,計奁贈,往往耰鋤興德色,笾豆起诟聲,即或義形于色,而激于一時,必至弛于後日。

    今徐君之事節母,無異于所生,可謂難矣。

    節母孑然一身,既老且窮,非徐君将誰依?所賢于徐君者,生有以養其志,死有以傳其名,既久而敬不衰,六十之年猶作孺子慕。

    世俗之事其親,得徐君一二端已足為孝。

    嗚呼!此豈可于今人中求之哉?曩者乍川沈君曾浪仙輯《瑤池冰雪編》,徐夫人陳葆卿女士願出紡績資以佐剞劂,蓋欲藉此以彰節母也。

    人歎其難,以為生男不如生女。

    然非徐君之苦心孤詣,殚志協力有以成之,又安能至是哉?觀徐君前後所為,令人增戚誼之重。

    況發潛德闡幽光,表苦節之貞,以風勵天下,尤不可緩也。

    故不辭而為之序。

     重刻《徐忠烈公遺集》序 餘嘗讀謝靈運述祖德詩,表彰先烈,稱頌前芬,令人追遠懷本之念油然而生,而凜凜乎繩武繼迹之為難也。

    海鹽徐君古春,邑中巨族也,曆代多顯宦,其或不仕者,亦多隐德君子,皆以文章節行稱于時。

    始祖為宋觀文殿大學士,諱處仁,于靖康末扈跸南渡。

    十傳至忠烈公,諱從治,以甲第起家,殉萊城之難,追贈兵部尚書,忠義著聞海内,《明史》中自有傳。

    今年夏,餘歸自粵東,古春以其先忠烈公遺集見示,餘受而讀之,則自縣令至巡撫時所有往還公牍文疏也,而雜著詩文亦略附焉。

    公生平著述當不止此,蓋轶者多矣。

    考公筮仕在天啟、崇祯朝,始為親民官,赈災恤民,築墟散糧,革陋規,除積弊,皆能以實心行實政。

    迨膺方面之寄,則散嘩卒,守危城,矢絕援窮,之死不二,卒至殒身喋血,大節昭然,嗚呼!豈不偉哉。

    方公官薊門時,曾拟乞歸養親,三疏上請,秉軸者方倚公為指臂之用,雖暫許之,而不一年即起為武德兵備。

    亂作,遂以右副都禦史擢任山東巡撫,緻身盡命,曆險弗渝,洵哉!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矣。

    且是役也,公本可以無死。

    何則?朝廷有诏,命公駐青,調度兵食為萊援。

    公以駐青遠,不足鎮服萊人心,必欲親身以撄賊鋒,遂與謝君實并駐萊州。

    然則公盡忠報國之念,早已矢之于寸衷,宜其臨難不避,視死如歸,丹心貫日月,素操凜雪霜也。

    嗚呼!惟公可以死,可以無死,則我為國家惜人才矣。

    公之死非死于賊,蓋死于誤國之庸臣也。

    按史,崇祯四年閏十一月,登州遊擊孔有德反,燕、齊震動,餘大成、孫元化力主撫議,檄所過郡城無邀擊,登州遂陷。

    孫、餘以得罪去,乃以忠烈公巡撫山東,謝君實巡撫登萊,并駐萊州。

    賊遂益兵圍萊,用元化西洋大炮攻城,忠烈猝中炮殒。

    所遣援兵如熊朋遇、劉宇烈皆奴才也,屯營昌邑不敢進,屢以撫之一字藉口,縱賊殃民,與孫、餘如出一轍。

    明之疆事,其壞如此,安可問哉?今觀集中,公告急之文凡十有九通,想見當日登陴固守,危急萬分,炮火殷天,呼聲震地,幾于旦夕莫保。

    而公于此猶能洞燭賊情,出奇制勝,攻堅陷瑕,疊有斬獲,屹然為東南保障。

    使當時援兵即集,前後犄攻,叛賊何難即滅,則公全城之功安可量哉。

    乃畏葸退縮,坐失事機,徒令公鞠躬盡瘁,以一身殉而不得少展其才,緻壞我萬裡長城,豈不惜哉!每讀一篇,辄為歎息弗置,明之卒亡于賊也宜哉。

    嗚呼!公雖死而公實可不朽矣。

    讀公之集,須眉如見,後世子孫,當世世寶之勿替。

    古春今欲付之手民,以廣其傳,其重祖德也可知矣。

    餘為之序,又安敢以不文辭? 《華陽散稿》序 史悟岡先生以名進士,出為教授,栖貧食淡,恬退自甘,不慕于榮利,不溺于仕宦,蕭然絕俗,與世無求,與人無忤,而獨與二三良友,肆志林泉,縱情詩酒,雖窮而不悔,殆古之隐君子也。

    餘既欽其品而又重其文,前既锓其《西青散記》,而複以少時所藏《西青文略》附焉。

    先生所著尚有《華陽散稿》,惜不得一見。

    顧君筱樵藏有手鈔本,為世所罕觏,特介範君季韓授餘,令畀手民,以廣其傳。

    餘展卷讀之,則半皆《西青文略》所有,豈當時《文略》為選本,而《散稿》為原書欤?因即排印以公同好。

    辛巳仲冬已将蒇事,忽祝融下臨,盡為丁甲攝去。

    壬午春間,思欲重付剞劂,以有歇浦之行未果。

    中元前後,返棹吳門,回帆香海,秋風起矣,咳疾複作,養疴穗石,覓醫禅山,于役道途,歲序已闌,癸未二月之杪,始得斷手。

    聞先生始刊《西青散記》,旋毀于火,今所行者乃重訂本也。

    《華陽散稿》亦以幾成而被焚,何前後之一轍,豈以文字遭造物之忌欤?餘自入春以來,陡患風濕,注于四肢,動履維艱,深恐手足拘攣,将成廢人,登山臨水,無望于此生矣。

    前歲一炬,餘生平著述亦半付劫灰。

    然則餘與先生,蓋有同悲焉。

    餘窮于世,不厄于鬼,即厄于火。

    竊揆彼蒼之意,一若以世間騰喙設阱,覆瓿投溷,猶為未足者,噫!可概已。

    顧先生晚歲逍遙,居田園,長子孫,扁舟出遊,傍花而宿,尋煙而語,山色湖光,近在幾案,幾不知人世有機械險巇事。

    餘則天南遁迹廿有二年,局促一隅,言無與聽,唱無與和,未知何時得以息影敝廬,歸骨先壟。

    今茲孱軀難以遠涉,遙望故鄉,辄增于邑,是則餘與先生較之,猶深淵之于九天,秋荼之于甘荠也。

    《散稿》始于丙辰而止于庚寅,時乾隆三十五年也。

    蓋先生乙卯舉于鄉,丁巳恩科成進士,留京師者二年,歸耕者五年,官淮安教授者數年,棄官作近遊,往來于淮揚間者幾二十年,此即《散稿》中先生所曆之歲月也。

    而先生高尚之志,閑淡之趣,清介之操,與夫山水之緣,朋友之樂,皆以此可見矣。

    餘于此辄不禁神往于先生矣。

    排印既竣,書此為緣起。

     《瀛寰志略》序 近來談海外掌故者,當以徐松龛中丞之《瀛寰志略》、魏默深司馬之《海國圖志》為嚆矢,後有作者弗可及已,以視明季所出之《坤輿圖說》、《職方外紀》,其詳略為何如哉?此誠當今有用之書,而吾人所宜盱衡而矚遠者也。

    此二書者,各有所長,中丞以簡勝,司馬以博勝。

    顧綱舉目張,條分縷析,綜古今之沿革,詳形勢之變遷,凡列國之強弱盛衰、治亂理忽,俾于尺幅中,無不朗然如燭照而眉晰,則中丞之書,尤為言核而意赅也。

    嗚呼!中丞之作是書,殆有深思遠慮也乎?其時罷兵議款,互市通商,海寓晏安,相習無事,而内外諸大臣,皆深以言西事為諱,徒事粉飾,彌縫苟且于目前,有告之者則斥為妄。

    而沿海疆圉晏然無所設備,所謂诹遠情,師長技者,茫無所知也,況詢以海外輿圖乎?中丞莅官閩峤,膺方面之寄,蒿目時艱,無所措手,即欲有所展布,以上答主知而下扶時局,而拘文牽義者動以成法為不可逾,舊章為不可改,稍有更張,辄多掣肘。

    中丞内感于時變,外切于邊防,隐憤抑郁,而有是書,故言之不覺其深切著明也。

    嗚呼!古人著述,大抵皆為憂患而作,顧使中丞不得行之于事,而徒見之于言為足惜已。

    方今光氣大開,西學日盛,南北瀕海各直省,開局設廠,制造舟艦槍炮,一以泰西為法,而域外之山川道裡,皆能一一詳其遠近夷險,未始非中丞為先路之導也夫。

     重訂《西青散記》序 古今來說部夥矣,而其筆緻之空靈飄忽,句法之錯落奇詭,色韻俱古,聲情畢真,别開面目,自辟畦町,雖曆久而常新者,則吾于史悟岡先生《西青散記》首屈一指焉。

    夫士之絺繪詞章,欲以震驚愚俗,淩铄雄豪,拔趙幟而立漢幟,大抵鈎唇棘舌以為奧,雕妍畫醜以為工,艱深晦澀至不可句,負其名望莫敢瑕疵,此正雙卿所謂栖梧子之刮舌篦,澹園先生之剔牙杖也。

    近日時賢,筆墨可仿佛西青者,推缽池山農,蓋能于骀宕之境,而運其窈渺之思者也。

    嗚呼!士生于世,不能少建功業,而徒以空文自傳,至舉其牢騷抑郁之懷而下寄之于說部,亦可嗟已。

    《西青散記》于士之遇不遇,皆作平等觀,富貴何榮,貧賤何辱,文章功業其道一也。

    不妄感慨而感慨真,不妄悲歎而悲歎切,幽栖草澤,伏處岩阿,得以自全其物外之天,其視黼黻廟廊,刻劃金石,等浮雲于一瞥者,固何如也。

    人必具此胸襟,而後可讀《西青散記》。

     《清史逸話》跋 光緒己卯五月初旬,華族本多先生邀餘至其家,登六宜樓筆談。

    樓止一椽,而池水澄泓,綴以花木,清流潆繞,綠陰扶疏,殊有山林幽趣,幾忘身在廛市間。

    先生出所著《清史逸話》見示,則皆記我國之忠臣義士,高節畸行,發潛德而闡幽光,蓋有足多者。

    其所采輯,皆出自近時人著述,而鄙撰亦蒙甄錄。

    觀先生之所著,固斯世有心人也。

    先生向為一國藩侯,有土地人民之責。

    維新以來,敝屣爵祿,浮雲富貴,令其子嗣位于朝,而己則超然物外,退處于閑靜寂寞之區,優遊泉石,嘯傲煙霞,讀書于六宜樓中,潛心撰述,而獨于我國之名賢遺哲往事轶聞,辄筆之于書,以寄其景慕之思,而不以塵俗之慮萦其心,其樂為何如哉?雖南面王不易也。

    餘作東遊,日與諸文人征逐遊宴,卒卒無片晷閑。

    今從先生靜坐樓中,夏雨初過,新綠如沐,殊覺穆穆然神與俱遠。

    展讀既竟,謹跋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