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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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次日上午,她還是随迪克去了海灘。

    自從登上戈爾丁的遊艇的那個晚上,她就能感覺到事态在發展。

    她有了這樣一份憂慮:迪克在考慮做最後的了斷。

    她如此微妙地處在兩者關系的平衡點上,一邊是始終給她帶來安全感的立足點,另一邊則是即将發生的起跳,這一跳必定會傷筋動骨,面目全非。

    因而,她還不敢真正地想這件事。

    迪克和她本人都在變,變得難以捉摸,猶如卷進一場荒誕舞會的幽靈。

    幾個月來,每一句話聽來都似有弦外之音,但不久便可因迪克的決斷而得到澄清。

    雖然這種心理狀态也許更有希望——許多年來她的生存本身激活了她的某些天性,這些天性被她早年的疾病所吞噬,亦不為迪克所覺察,這倒不是他的過錯,隻因為一個人的天性不可能完全被另一個人所理解——然而仍然令人不安。

    他們夫婦關系中的最糟糕的方面是迪克與日俱增的冷漠,眼下主要表現為嗜酒貪杯。

    尼科爾不知道她會被壓垮呢還是能夠解脫——迪克的話缺乏誠意,更是把這個問題攪混了,她無法猜測,在事态猶如一卷地毯曲折而又緩慢地展開之後,他會有怎樣的舉動。

    在起跳之時,她也無法推斷落腳之處會發生什麼。

     對以後可能發生的事,她并不擔心——她猜想那會是心靈的放松,眼睛的複明。

    尼科爾注定要改變航向,要飛翔,金錢就是魚鳍,就是鳥翅。

    事情演變的新狀态無非就好比是一隻賽車底盤,即使多少年來被置于一輛私家轎車車身下,最終也會被拆下來回歸它的本來面貌。

    尼科爾已經感到春風撲面——她隻是害怕突如其來的變故,以及變故發生時那種令人黯然神傷的方式。

     戴弗夫婦來到海灘。

    她穿了一套白色的衣服,他穿一條白色遊泳褲。

    襯着他們的肌膚,他們的衣服顯得格外潔白。

    尼科爾看見迪克在讓人眼花缭亂的人群和許多遮陽傘的陰影間東張西望,尋找他們的孩子。

    當他的心思暫時不在她身上,不再對她構成壓力時,她可以冷靜地看着他。

    她認定,他尋找孩子不是要保護他們,而是在尋求保護自己。

    也許他害怕海灘,猶如一位被廢黜的君王偷偷地尋訪舊日的皇宮。

    她越來越憎恨他的這個開些高雅的玩笑,舉止彬彬有禮的世界,恰恰忘了多年來這是唯一對她開放的世界。

    讓他瞧瞧吧——他的海灘,如今竟迎合起那些毫無趣味的人的日味來。

    他可以整天去找,但他找不到他曾在海灘周圍豎起的猶如中國長城的圍牆的一塊牆石了,也找不到一個朋友的足迹了。

     尼科爾一時很為海灘的如此變化而難過。

    回想起他從廢物堆裡扒拉出來的那隻玻璃杯;回想起他們在尼斯的一條小街上買到的水手衫和水手褲——這些衣服的款式後來在巴黎做絲綢衣服的女式時裝店流行開來;回想起天真的法國小姑娘爬上防波堤,大喊大叫“喂!喂!”,像鳥兒一樣;還回想起早晨的儀式,那是心靈對大海和太陽所産生的甯靜安詳的神注之情——他的許多發明埋得比沙子還深,才隻過了幾個年頭…… 如今這個海濱浴場成了一個“俱樂部”,就像它可以代表國際社會一樣,很難說誰會被拒之門外。

     當尼科爾看到迪克跪在草席上,東張西望尋找蘿絲瑪麗時,心又涼了幾分。

    她的眼睛也跟随着他,在那些新式裝備、水上的秋千、蕩環、簡易更衣室、浮塔、昨日晚會用過的探照燈、裝有舊式環形把手的時髦白色餐櫃之間搜尋着。

     他幾乎到最後才朝海上看,想找到蘿絲瑪麗,因為沒有什麼人再到那藍色的樂園去遊泳了,隻有孩子和一個旅館侍者才去那兒遊泳。

    這個好出風頭的侍者總是在上午從一塊五十英尺高的岩石上漂亮地跳人大海——而絕大多數戈賽旅館的客人隻是在中午一點鐘的時候,才剝下裹着軀體的浴衣,露出松弛的肌肉,到水裡略微泡一泡。

     “她在那兒。

    ”尼科爾招呼他。

     她望着迪克的眼睛,迪克則從一張筏子到另一張筏子追蹤着蘿絲瑪麗,然而她胸中迸發出的一聲歎息似乎從五年前綿延至今。

     “我們遊過去,跟蘿絲瑪麗聊聊吧。

    ”他提議。

     “你去吧。

    ” “咱倆都去吧。

    ”她猶豫了片刻不願聽他的,但最後還是兩個人一起朝蘿絲瑪麗遊過去,有一群小魚也跟在她後頭。

    水中的蘿絲瑪麗猶如亮閃閃的匙形蛙魚鈎鈎,讓他們看了眼花。

     尼科爾在水裡呆着,迪克則爬上筏子,來到蘿絲瑪麗身邊。

    他們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