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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根兒沒有聳立着一棵我們根本無法逾越的葉片僵硬的大樹。

    那麼,我們應該被鼹鼠窩絆倒了。

    我們雙眼緊閉,慢條斯理地走過,心裡沮喪到了極點。

    但是我為什麼要這樣逆來順受?為什麼要盡力擡起腳,攀上樓梯?這兒就是我站立的地方;這兒就是我手持電報站立的地方。

    昔日的時光、夏天的時日和我們曾經坐過的房間,就像仍舊閃爍着紅色火星的紙灰,全部一去不複返了。

    為什麼還要聚會,還要重新開始?為什麼還要跟其他人聊天、吃飯、建立新的聯系?從現在起我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現在再也沒有人會理解我了。

    我收到過三封信,&lsquo我要跟一位上校去玩擲鐵圈遊戲,故而寫這麼多吧。

    &rsquo他就這樣結束了我們的友誼,揮了揮手,擠進人群不見了。

    這樣的笑劇是無須搞一場正兒八經的慶典的。

    但是倘若當時有人說一聲:&lsquo等一下’倘若把馬肚帶再收緊那麼兩三個孔眼&mdash&mdash那麼他一定會公正地斷案斷上五十年,會坐在法庭上,會一馬當先地騎着馬行進在一支隊伍的最前面,會譴責某個萬惡的暴政,會回到我們的身邊來的。

     &ldquo現在我想,有人正在咧着嘴竊笑;有人正在尋找遁詞。

    肯定有人正在我們的背後譏嘲我們。

    那個男孩在跳上公共汽車時,差點失足摔下來。

    珀西瓦爾摔了下來;送了命;埋葬了;而我留心觀察着來往的行人;緊抓着公共汽車上的扶手;決心去拯救他們的性命。

     &ldquo我不想擡起腳去攀登樓梯。

    我想趁着樓下那個廚子反複開關爐火門的時候,到那棵無法回避的樹下去站一會兒,獨自跟那個被割斷喉嚨的人呆上片刻。

    我不想爬上樓梯。

    我們都是在劫難逃的,我們所有的人。

    那些女人提着購物袋慢條斯理地走過。

    人們持續不斷地來來往往。

    然而你們不會毀滅我。

    因為這會兒,當下這一刻,我們兩個正呆在一起。

    我緊緊擁抱着你。

    來吧,痛苦,用我來滿足你吧。

    将你的毒牙刺入我的肉體吧。

    撕碎我吧。

    我不停地嗚咽,嗚咽。

    &rdquo &ldquo這就是不可思議的巧合,&rdquo伯納德說,&ldquo這就是事情的錯綜複雜所在,當我走下樓梯的時候,我已經弄不清哪件事兒是喜,哪件事兒是憂了。

    我的兒子出生了;珀西瓦爾卻死了。

    我仿佛是懸挂在柱子上,被兩種赤裸裸的感情從左右兩邊擠壓着;但哪邊是憂,哪邊是喜呢?我自問,卻回答不上來,我隻知道我需要安靜,需要一個人到外面去,需要有一個鐘頭的時間好好想一想我的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死亡對我的世界到底幹了什麼。

     &ldquo那麼這就是珀西瓦爾再也看不到的那個世界了。

    讓我來看一看吧。

    那個賣肉的正把肉送到隔壁那一家;兩個老人正沿着人行道蹒跚而行;一群麻雀飛落下來。

    接着,機器發動起來了;我注意到那種節奏,那種振動,但那隻是一種與我毫無關系的東西,因為他再也看不見它了。

    (他面色蒼白,渾身裹着繃帶,躺在一間屋裡。

    )所以現在是我弄清楚什麼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好機會,但我必須得小心謹慎,不能撒謊。

    對于他,我的感覺一直是:他處在那個地方的中心位置。

    今後我再也不到那個地方去了。

    那個地方已經空了。

     &ldquo哦是的,戴氈帽的男人和提籃子的女人,我可以向你們斷言,你們已經失去了一種對你們來說原本十分寶貴的東西。

    你們失去了一位你們原本可以追随的領袖;你們中間的某一位失去了幸福和孩子。

    原本應該将這些給予你們的那個人,他死了。

    在印度一家熾熱的醫院裡,他渾身纏着繃帶,躺在一張行軍床上,一些苦力蹲在地闆上搖着那些蒲扇&mdash&mdash我忘了這在他們那裡叫什麼了。

    但是這一點是很重要的;&lsquo你很可能是搞錯了&rsquo,當鴿子落在房頂上,我的兒子剛剛生下來的時候,我如是說,仿佛這是一件無可置疑的事實。

    我從小記得他那種超然的古怪神氣。

    而且我又繼續說到(我的雙眼充滿淚水,随後就漸漸幹了):&lsquo可是,這比你敢于想望的要好得多。

    &rsquo我朝在大街盡頭的半空中面向着我而又看不見的某個抽象的東西說:&lsquo難道這就是你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rsquo接着我們感到歡欣鼓舞。

    因為你确實盡了你的全力。

    我徒勞地對着那張蒼白嚴峻的臉說(因為他隻有二十五歲,而本來應該活到八十歲)。

    我不準備躺下來,在哭泣中度過充滿煩憂的一生。

    (這話應該記在我的筆記本上;對那些遭受了毫無意義的死亡的人表示一種輕蔑。

    )而且,這一點也很重要;我必須能夠将他置于某種無聊又滑稽的境地,好使他不會覺得自己騎在高頭大馬身上是多麼的荒唐可笑。

    我一定要能夠這樣對他說:&lsquo珀西瓦爾,一個荒謬的名字。

    &rsquo然而,我要對你們這些匆匆忙忙趕往地鐵車站的男男女女說,你們原本是應該非常尊敬他的。

    你們原本是應該排成長隊追随其後的。

    哦,要在一群張着空洞而急切的眼睛觀望人生的人中間奪路而行,這該是多麼奇異的事情啊。

     &ldquo但是信号燈早已點亮,它不斷地召喚,試圖誘使我返回。

    好奇心隻是被短暫地擺脫了一會兒。

    你簡直沒法離開這架機器而生活上哪怕半個鐘頭。

    我注意到,人們的軀體已經變得模樣很平常了,可是在它們的内部卻是互有差别的&mdash&mdash這就是透視。

    在那塊報紙張貼牌的後面,是一家醫院;那長長的房間裡有一些黑膚色的人正在拉繩子;之後他們為他舉行了葬禮。

    然而,既然人們說有一位著名的女演員離了婚,我就會馬上詢問是哪一位。

    但是我拿不出一分錢來;我沒法去買一份報紙;我還忍受不了别人的打攪。

     &ldquo我自問,要是我再也不能看見你,把我的目光盯在那個實體身上,那麼我們将會通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