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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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子從高乃裡于斯家拉過來,扔到自己的花園裡,跟着跳下去。

     突然他有了最後一線希望。

     球根一定在幹燥室裡。

     他隻消像爬進花園一樣,爬進幹燥室就行了。

     在那兒,他準可以找到它們。

     再說,這也并不怎麼困難。

     幹燥室的窗子跟暖房的一樣,是推上推下的。

     高乃裡于斯·凡·拜爾勒那天早上推開以後,沒有人想到去把它關上。

     因此,一切全要看他能不能弄到一把夠長的梯子,一把二十尺長,而不是十二尺長的梯子。

     博克斯戴爾曾經注意到,他住的那條街上有一座房子正在修理,牆上豎着一把巨大的梯子。

     如果工人沒有帶走,這把梯子倒很合博克斯戴爾的用途。

     他奔到那座房子跟前;梯子還在那兒。

     博克斯戴爾把它搬起來,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它搬到自己的花園裡;又費了更大的力氣,把它靠在高乃裡于斯家的牆上。

     梯子正好夠到窗口。

     博克斯戴爾把一盞點着了的暗燈放在口袋裡,爬上梯子,鑽進幹燥室。

     一到這神殿裡,他就停下來,倚在桌子上;他的腿立不穩,他的心怦怦地跳,跳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在那兒比在花園裡糟得多;在戶外别人的産業似乎不顯得那麼神聖不可侵犯,就像有些人能夠跳過籬笆、爬過牆,但是走到房子門口或者卧房窗口卻要停住了。

     在花園裡,博克斯戴爾大不了承擔一個偷瓜摘果的罪名,而在房間裡,博克斯戴爾可就成了個賊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鼓足了勇氣;他到了這種地步,可不能空着手回去。

     他找來找去,把所有的抽屜,甚至連放給高乃裡于斯帶來不幸的紙包的那個享有特權的抽屜,都拉開又關上,還是找不到。

    他找到了“讓娜”,“維特”,茶褐色的郁金香,炒過的咖啡豆色的郁金香,一個個都像在植物園裡似的,貼着标簽;但是黑郁金香,或者說,黑郁金香仍然沉睡在裡面的,離開花期還很渺茫的球根,卻連影子也沒有。

     凡·拜爾勒曾經把種子和球根親手作了複式記錄,記得比阿姆斯特丹[2]的第一流商号的賬簿還要仔細準确,在這個複式記錄上,博克斯戴爾卻看到了下面幾行字: 今天,一六七二年八月二十日,我掘出大黑郁金香的鱗莖,把它分成三個完整的球根。

     “球根,球根!”博克斯戴爾一邊叫,一邊把幹燥室裡所有的東西都翻得亂七八糟,“他能把它們藏在什麼地方呢?” 接着,他突然狠狠拍自己的額頭,幾乎把腦子都拍扁了。

     “啊!我真該死!”他大聲說,“啊!博克斯戴爾,這一下你可真完了,難道人家還能離開自己的球根,難道人家上海牙去,還能把它們扔在多德雷赫特,難道人家離開自己的球根還能活嗎?特别是大黑郁金香的球根!他大概正好來得及把它們帶走,這個無賴!他把它們帶在身上,帶到海牙去了!” 這就像一道閃電,讓博克斯戴爾看到一個白白犯了一樁罪的深淵。

     博克斯戴爾像被雷擊中一樣,癱倒在一張桌子上,幾個鐘頭以前,不幸的拜爾勒就是在這兒,在這張桌子上,長時間悠閑自得地欣賞黑郁金香的球根。

     “好!”忌妒者臉色變得鐵青,他擡起頭來說,“無論如何,即使他帶在身邊,他也隻能在活着的時候保存它們,等到……” 這個邪惡的念頭的其餘部分化成了一絲獰笑。

     “球根在海牙,”他說,“我不能再在多德雷赫特活下去了。

    到海牙找球根去!到海牙去!” 博克斯戴爾一心一意隻想着那件無價的财寶,因而放棄了其餘的大宗财寶,一點也不在意;他爬出窗口,滑下梯子,把這件偷竊用的工具送回原處,像一頭猛獸似的,咆哮着回到家裡。

     注釋: [1]TulipanigraBoxtellensis,拉丁文,意思是“博克斯戴爾氏黑郁金香”。

     [2]阿姆斯特丹,荷蘭城市,在17世紀時,工商業發達,而且歐洲最大的銀行家的營業所都設在這裡,是當時荷蘭的經濟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