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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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剛剛叙述的那些事發生的那段時間裡,被遺忘在洛維斯坦因監獄的牢房裡的不幸的凡·拜爾勒,正在受格裡弗斯給他受的罪。

    凡是一個成心要讓自己變成劊子手的看守能夠給犯人受的罪,他都受到了。

     格裡弗斯得不到任何關于蘿莎或者雅各蔔的消息,他認為這一切都是魔鬼幹的好事,而高乃裡于斯·凡·拜爾勒醫生就是魔鬼差到人間來的。

     結果一天早上,也就是雅各蔔和蘿莎失蹤以後的第三天早上,他上樓到高乃裡于斯的房裡去,比平時還要氣勢洶洶。

     高乃裡于斯胳膊肘支在窗檻上,雙手托着頭,出神地望着遙遠的天邊,多德雷赫特的風車正在晨霧茫茫的天邊轉動。

    他呼吸着新鮮空氣,來忍住他的眼淚,并且不讓他那安天知命的哲人心境消失。

     鴿子還在那兒,但是希望破滅了,前途又是那麼渺茫。

     唉!蘿莎受到了監視,再也不能來了。

    她也許能寫信吧?如果她寫,她能不能把信送到他這兒來呢? 不能。

     昨天,還有前天,他都看到老格裡弗斯的眼睛裡充滿了憤怒和惡意,老格裡弗斯的警惕性決不會放松一會兒。

    再說,除了幽禁和離别,她不是還有更難忍受的折磨要忍受嗎?這個兇神,這個無賴,這個醉鬼不會像希臘戲劇裡那些做父親的一樣來報複嗎?等杜松子酒的酒力沖上他的腦袋,他不會讓他那條高乃裡于斯接得太好的胳膊發揮出兩條胳膊和一根棍子的力氣嗎? 想到蘿莎也許在受虐待,高乃裡于斯簡直要發瘋了。

     他又感到了自己的無用、無能和微不足道。

    他問自己,上帝把那麼多痛苦加在兩個無辜的人身上,是否公正。

    在這種時候,他很自然地産生了懷疑。

    不幸不會使人增加信仰的力量。

     凡·拜爾勒曾經計劃寫信給蘿莎。

    但是蘿莎在哪兒呢? 他還想搶在格裡弗斯前面,寫信到海牙去;毫無疑問,格裡弗斯一定打算用告發來促使新的風暴聚集在他的頭上。

     但是用什麼寫呢?格裡弗斯把他的紙和筆都拿走了。

    況且,即使他有紙和筆,他也總不能指望格裡弗斯給他送信呀。

     于是,高乃裡于斯把犯人們使用的所有那些可憐的計謀,都反反複複地加以考慮。

     他還想到越獄,這在他天天能和蘿莎見面的那一段日子裡,是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但是他越想越覺得越獄是辦不到的。

    他是那種性格傑出的人,讨厭一切庸俗的東西,常常因為不願走一般人走過的路而失去大好的求生機會。

    其實那條平庸的人走的路,往往是一條四通八達的大道。

     “要怎樣我才能夠從格勞秀斯先生以前逃走的洛維斯坦因逃走呢?”高乃裡于斯自言自語地說,“自從那一次越獄以後,不是已經加強了各種防範措施嗎?窗戶不是已經攔起來了嗎?門不是加了兩道,甚至三道嗎?衛兵不是比以前提高了十倍的警惕嗎? “除了攔起來的窗口,加了兩道的門和比以前提高警惕的衛兵以外,我不是還有一個萬無一失的百眼巨人[1]嗎?不是有一個因為有一雙仇恨的眼睛而變得更加危險的百眼巨人格裡弗斯嗎? “最後,不是還有一種情況使我失去全部力量嗎?我是指蘿莎不在這兒。

    就算我可以花上十年的歲月,做一把锉子锉斷我的鐵栅欄,編幾根繩子從窗口吊下去,或者在我的肩膀上粘上兩個翅膀,讓我像代達羅斯[2]那樣飛走……可是我處在一個運氣多麼壞的時期啊!锉刀會變鈍,繩子會斷掉,我的翅膀也會在陽光下融化。

    結果我一定會死得很慘。

    等人家把我撿起來,我已經摔得缺胳膊少腿,四肢不全了。

    他們會把我陳列在海牙的博物館裡,陳列在沉默者威廉的血迹斑斑的緊身上衣和從斯塔伏倫[3]捉來的海牛中間。

    我的計劃,結果隻會給我在荷蘭的博物收藏品中間取得一席之地的榮幸而已。

     “可是,不;還是那樣好。

    總有一天,格裡弗斯會對我幹出什麼惡毒的事。

    自從我失去了快樂,失去了蘿莎的陪伴,尤其是自從我失去了我的郁金香,我就失去了耐性。

    用不着懷疑,遲早總有一天格裡弗斯會用損害我的自尊心、我的愛情或者我個人的安全的方式來攻擊我。

    自從我被監禁以後,我感到有了一股子奇怪的、想找人尋釁的、壓制不住的力量。

    我心裡發癢,光想打架,想毆鬥,我心裡有一種不可理解的把人痛打一頓的欲望。

    我一定會撲到我那個老壞蛋的身上,把他掐死!” 高乃裡于斯說到最後一句話,咬緊牙關,瞪着眼,停了一會兒。

     他心裡反複地想着一個向他微笑的念頭。

     “好!”高乃裡于斯繼續自言自語,“一旦掐死了格裡弗斯,為什麼不從他身上把鑰匙取出來?為什麼不像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