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陳多壽生死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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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馱了被兒,就哭兒哭肉的跑到女兒房裡來。

    朱世遠終是男子漢,有些智量,早已把女兒放下,抱在身上,将膝蓋緊緊的抵住後門,緩緩的解開頸上的死結,用手去摩。

    柳氏一頭打寒顫,一頭叫喚。

    約莫半個時辰,漸漸魄返魂回,微微轉氣。

    柳氏口稱謝天謝地,重到房中穿了衣服,燒起熱水來,灌下女兒喉中,漸漸蘇醒。

    睜開雙眼,看見爹媽在前,放聲大哭。

    爹媽道:“我兒!蝼蟻尚且貪生,怎的做此短見之事?”多福道:“孩子兒一死,便得完名全節。

    又喚轉來則甚?就是今番不死,遲和早少不得是一死,到不如放孩兒早去,也省得爹媽費心。

    譬如當初不曾養不孩兒一般。

    ”說罷,哀哀的哭之不已。

    朱世遠夫妻兩口,再三勸解不住,無可奈何。

     比及天明,朱世遠教渾家窩伴女兒在床眠息,自己迳到城隍廟裡去抽簽。

    簽語雲:時運未通亨,年來禍害侵。

    雲開終見日,福壽自天成。

    細詳簽意,前二句已是準了。

    第三句雲開終見日,是否極泰來之意。

    末句福壽自天成,女兒名多福,女婿名多壽,難道陳小官人病勢還有好日?一夫一婦,天然成配?心中好生委決不下,回到家中。

    渾家兀自在女兒房裡坐著,看見丈夫到來,慌忙搖手道:“不要則聲!女兒才停了哭,睡去了。

    ”朱世遠夜來刎燈之時,看見桌上一副柬帖,無暇觀攪。

    其時取而觀之,原來就是女婿所寫的詩句,後面又有一詩,認得女兒之筆。

    讀了一遍,歎口氣道:“真烈女也!為父母者,正當玉成其美,豈可以非理強之!”遂将城隍廟簽詞,說與渾家道:“福壽天成,神明嘿定。

    若私心更改,皇天必不護佑。

    況女孩兒詩自誓,求死不求生。

    我們如何看守得他多日?倘然一個眼,女兒死了時節,空負不義之名,反作一場笑話。

    據吾所見,不如把女兒嫁與陳家,一來表得我們好情,二來遂了女兒之意,也省了我們幹紀。

    不知媽媽心下如何?”柳氏被女兒吓壞了,心頭兀自突突的跳,便答應道:“随你作主,我管不得這事!”朱世遠道:“此事還須央王三老講。

    ” 事有湊巧,這裡朱世遠走出門來,恰好王三老在門道走過。

    朱世遠就迎住了,請到家中坐下,将前後事情,細細述了一遍。

    “如今欲把女兒嫁去,專求三老一。

    ”言王三老道:“老漢曾說過,隻管撮合,不管撒開。

    今日大郎所言,是仗義之事,老漢自當效勞。

    ”朱世遠道:“小女兒見了小婿之詩,曾和得一首,情見乎詞。

    若還彼處推托,可将此詩送看。

    ”王三老接了柬帖,即便起身。

    隻為兩親家緊對門居住,左腳跨出了朱家,右腳就跨進了陳家,甚是方便。

    陳青聽得王三老到來,隻認是退親的話,慌忙迎接問道:“三老今日光降,一定朱親家處有言。

    ”王三老道:“正是。

    ”陳青道:“今番退親,出于小兒情願,親家那邊料無别說。

    ”王三老道:“老漢今日此來,不是退親,到是要做親。

    ”陳青道:“三老休要取笑。

    ”王三老就将朱宅女兒如何尋死,他爹媽如何心慌。

    “留女兒在家,恐有不測,情願送來服侍小官人。

    老漢想來,此亦兩便之事。

    令親家處脫了幹紀,獲其美名。

    你賢夫婦又得人幫助,令郎早晚也有個著意之人照管,豈不美哉!”陳青道:“雖承親家那邊美意,還要問小兒心下允否?”王三老就将柬帖所和詩句呈于陳青道:“令媳和得有令郎之詩。

    他十分性烈。

    令郎若不允從,必然送了他性命,豈不可惜!”陳青道:“早晚便來回覆。

    ”當下陳青先與渾家張氏商議了一回,道:“媳婦如此性烈,必然賢孝。

    得他來貼身看觑,夫婦之間,比爹娘更覺周備。

    萬一度得個種時,就是孩兒無命,也不絕了我陳門後代。

    我兩個做了主,不怕孩兒不依。

    ”當下雙雙兩口,到書房中,對兒子多壽說知此事。

    多壽初時推卻,及見了所和之詩,頓口無言。

    陳青已佑兒子心肯,回覆了王三老,擇蔔吉日,又送些衣飾之類。

    那邊多福知是陳門來娶,心安意肯。

    至期,笙箫鼓樂,娶過門來。

    街坊上聽說陳家癞子做親,把做新聞傳說道:“癞蛤蟆也有吃天鵝肉的日子。

    ”又有刻薄的閑漢,編為口号四句:伯牛命短偏多壽,嬌香女兒偏逐臭。

    紅绫被裡合歡時,粉花香與膿腥鬥。

     閑話休題。

    卻說朱氏自過門之後,十分和順。

    陳小官人全得他殷勤伏侍。

    怎見得? 着意殷勒,盡心伏侍。

    熬湯煎藥,果然昧必親嘗;早起夜眠,真個農不解帶。

    身上東疼西癢,時時撫摩;農裳血臭膿腥,勤勤煎洗。

    分明傅母官嬌兒,隻少開胸喂乳;又似病姑逢孝婦,每思割股烹羹。

    雨雲休想歡娛,歲月豈辭勞苦。

    喚嬌妻有名無實,憐美婦少樂多憂。

     如此兩年,公姑無不歡喜。

    隻是一件,夫婦曰司孝順無比,夜裡各被各枕,分頭而睡,并無同袁共枕之事。

    張氏欲得他兩個配合雌雄,卻又不好開言。

    忽一日進房,見媳婦不在,便道:“我兒,你枕頭龌龊了,我拿去與你拆洗。

    ”又道:“被兒也龌龊了。

    ”做一包兒卷了出去,隻留一床被、一個枕頭在床。

    明明要他夫婦二人共枕同袁,生兒度種的意思。

     誰知他夫婦二人,肚裡各自有個主意。

    陳小官人肚裡道:“自己十死九生之人,不是個長久夫妻,如何又去污損了人家一個閨女?”朱小娘子肚裡又道:“丈夫恁般病體,血氣全枯,怎禁得女色相侵?”所以一向隻是各被各枕,分頭而睡。

    是夜隻有一床被,一個枕,卻都是朱小娘子的卧具。

    每常朱小組子伏侍丈夫先睡,自己燈下還做針指,直持公婆都睡了,方才就寝。

    當夜多壽與母親取讨枕被,張氏推道:“漿洗未幹,胡亂同宿一夜罷。

    ”朱氏将自己枕頭讓與丈夫安置。

    多壽又怕污了妻子的被窩,和農而卧。

    多福亦不解農。

    依舊兩頭各睡。

    次日,張氏曉得了,反怪媳婦做格,不去勾搭兒子幹事,把一團美意,看做不良之心,捉雞罵狗,言三語四,影射的發作了一場。

    朱氏是個聰明女子,有何難解?惟恐傷了丈夫之意,隻作不知,暗暗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