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兩縣令競義婚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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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紀小的,正有個好主兒在此,隻怕大娘不肯。

    ”賈婆道:“有甚不肯?”張婆道:“就是本縣大尹老爺複姓锺離,名義,壽春人氏,親生一位小姐,許配德安縣高大尹的長公子,在任上行聘的,不日就要來娶親了。

    本縣嫁妝都已備得十全,隻是缺少一個随嫁的養娘。

    昨日大尹老爺喚老媳婦當官吩咐過了,老媳婦正沒處尋。

    宅上這位小娘子,正中其選。

    隻是異鄉之人,大娘不拾得與他。

    ”賈婆想道:“我正要尋個遠方的主顧,來得正好!浖獴知縣相公要了人去,丈夫回來,料也不敢則聲。

    ”便道:“做官府家陪嫁,勝似在我家十倍,我有什麼不拾得?隻是不要虧了我的原價便好。

    ”張婆道:“原價許多?”賈婆道:“十來歲時,就是五十兩讨的,如今飯錢又弄一主在身上了。

    ”張婆道:“吃的飯是算不得賬。

    這丕十兩銀子在老媳婦身上。

    ”賈婆道:“那一個老丫頭也替我覓個人家便好。

    他兩個是一夥兒來的。

    去了一個,那一個,那一個也養不住了。

    浖獴年紀一二十之外,又是要老公的時候,留他甚麼!”張婆道:“那個要多少身價?”賈婆道:“原是三十兩銀子讨的。

    ”牙婆道:“粗貨兒,直不得這許多。

    若是減得一半,老媳婦到有個外甥在身邊,三十歲了。

    老媳婦原許下與他娶一房妻小的,因手頭不寬展,捱下去。

    這到是雌雄一對兒。

    ”賈婆道:“既是你的外甥,便讓你五兩銀子。

    ”張婆道:“連這小娘子的媒禮在内,讓我十兩罷!”賈婆道:“也不為大事,你且說合起來。

    ”張婆道:“老媳婦如今先去回覆知縣相公。

    若講得成時,一手交錢,一手就要交貨的。

    ”賈婆道:“你今晚還來不?”張婆道:“今晚還要與外甥商量,來不及了,明日早來回話。

    多分兩個都要成的。

    ”說罷,别去,不在話下。

     卻說大尹锺離義到任有一年零三個月了。

    前任馬公,是頂那石大尹的缺。

    馬公升任去後,锺離義又是頂馬公的缺。

    锺離大尹與德安高大尹原是個同鄉。

    高大尹下二子,長日高登,年十八歲;次日高升,年十六歲。

    這高登便是锺離公的女婿。

    自來锺離公未曾有子,止生此女,小字瑞枝,方年一十七歲,選定本年十月望日出嫁。

    此時九月下旬,吉期将近。

    锺離公吩咐張婆,急切要尋個陪嫁。

    張婆得了賈家這頭門路,就去回覆大尹。

    大尹道:“若是人物好時,就是五十兩也不多。

    明日庫上來領價,晚上就要進門的。

    ”張婆道:“領相公鈞旨。

    ”當冕回家,與外甥趙二商議,有這相應的親事,要與他完婚。

    趙二先歡喜了一夜。

    次早,趙二便去整理衣褶,準備做新郎。

    張婆到家中,先湊足了二十兩身價,随即到縣取知縣相公鈞帖,到庫上兌了五十兩銀子,來到賈家,把這兩項銀子交付與賈婆,分疏得明明白白。

    賈婆都收下了。

     少頃,縣中差兩名皂隸,兩個轎夫,擡著一頂小轎,到賈家門首停下。

    賈家初時都不通月香曉得,臨期竟打發他上轎。

    月香正不知教他哪裡去,和養娘兩個,叫天叫地,放聲大哭。

    賈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張婆兩個,你一推,我一,他出了大門。

    張婆方才說明:“小娘子不要啼哭了!你家主母,将你賣與本縣知縣相公處做小姐的陪嫁。

    此去好不富貴!官府衙門,不是耍處,事到其間,哭也無益。

    ”月香隻得收淚,上轎而去。

     轎夫擡進後堂。

    月香見了锺離公,還隻萬福。

    張婆在榜道:“這就是老爺了,須下個大禮!”月香隻得磕頭。

    立起身來,不覺淚珠滿面。

    張婆教化了淚眼,引入私衙,見夫人和瑞枝小姐。

    問其小名,對以“月香”。

    夫人道:“好個‘月香’二字!不必更換,就發他伏侍小姐。

    ”锺離公厚賞張婆,不在話下。

     可憐宦室嬌香女,權作閨中使令人。

    張婆出衙,已是酉牌時分。

    再到賈家,隻見那養娘正思想小姐,在廚下痛哭。

    賈婆對他說道:“我今把你嫁與張媽媽的外甥,一夫一婦,比月香到勝幾分,莫要悲傷了!”張婆也勸慰了一番。

    趙二在混堂内洗了個淨浴,打扮得帽兒光光,衣衫簇簇,自家提了一盞燈籠前來接親。

    張婆就教養娘拜别了賈婆。

    那養娘原是個大腳,張婆扶著步行到家,與外甥成親。

     話休絮煩。

    再說月香小姐自那日進了锺離相公衙内,次日,夫人吩咐新來婢子,将中堂打掃。

    月香領命,攜帚而去。

    锺離義梳洗已畢,打點早衙理事,步出中堂,隻見新來婢子呆呆的把著一把掃帚,立于庭中。

    锺離公暗暗稱怪,悄地上前看時,原來庭中有一個土穴,月香對了那穴,汪汪流淚。

    锺離公不解其故,走入中堂,喚月香上來,問其緣故。

    月香愈加哀泣,口稱不敢。

    锺離公再三诘問,月香方才收淚而言道:“賤妾幼時,父親曾于此地教妾蹴球為戲,誤落球于此穴。

    父親問道:‘你可有計較,使球自出于穴,不須拾取?’賤妾言雲:‘有計。

    ’即遣養娘取水灌之。

    水滿球浮,自出穴外。

    父親謂妾聰明,不勝之喜。

    今雖年久,尚然記憶。

    睹物傷情,不覺哀泣。

    願相公俯賜矜憐,勿加罪責!”锺離公大驚道:“汝父姓甚名誰?你幼時如何得到此地?須細細說與我知!”月香道:“妾父姓石名璧,六年前在此作縣尹。

    為天火燒倉,朝廷将父革職,勒令賠償。

    父親病郁而死,有司将妾和養官賣到本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