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張廷秀逃生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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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裡去了。

    ”趙昂謝聲:“承教了。

    ”飛向總捕廳衙前來看,隻見楊洪從裡邊走出。

    趙昂上前迎住拱手道:“有一件事,特來相求。

    屈兄一步。

    ”楊洪道:“有甚見谕,就此說也不妨。

    ”趙昂道:“這裡不是說話之處。

    ”兩下厮挽着出了府門,到一個酒店中,揀副僻靜座頭坐下,叙了些疏闊寒溫。

    酒保将酒果嗄飯擺來。

    兩人吃了一回,趙昂開言低低道:“此來相煩,不為别事。

    因有個仇家,欲要在兄身上,分付個強盜扳他,了其性命,出這口惡氣。

    ”便摸出銀子來,放在桌上,把包攤開道:“白銀五十兩,先送與兄。

    事就之日,再送五十兩,湊成一百。

    千萬不要推托。

    ” 自古道:“公人見錢,猶如蒼蠅見血。

    ”那楊洪見了雪白的一大包銀子,怎不動火!連叫:“且收過了說話,恐被人看見,不當穩便。

    ”趙昂依舊包好,放在半邊。

    楊洪道:“且說那仇家是何等樣人?姓甚名誰?有甚家事?拿了時,可有親丁出來打官司告狀的麼?”趙昂道:“他名叫張權,江西小木匠出身,住在阊門皇華亭側。

    舊時原是個窮漢,近日得了一注不明不白的錢财,買起一所大房,開張布店。

    止有兩個兒子,都還是黃毛小厮。

    此外更無别人,不消慮得。

    ”楊洪道:“這樣不打緊!前日剛拿五個強盜,是打劫龐縣丞的。

    因總捕侯爺公出,尚未到官。

    待我分付了,叫他當堂招出,包你穩穩問他個死罪。

    那時就獄中結果他性命,如翻掌之易了。

    ”趙昂深深作揖道:“全仗老兄着力!正數之外,另自有報。

    ”楊洪道:“我與尊相從小相知,怎說恁樣客話!”把銀子袖過。

    兩下又吃了一大回酒,起身會鈔。

    臨出店門,趙昂又千叮萬囑。

     楊洪道:“不須多話,包你妥當!”拱拱手,原向府内去了。

    趙昂回到家裡,把上項事說與老婆知道。

    兩人暗自歡喜。

     且說楊洪得了銀子,也不通夥計得知,到衙前完了些公事,回到家中,将銀交與老婆藏好,便去買些魚肉安排起來。

     又打一大壺酒,燙得滾熱,又煮一大鍋飯。

    收拾停當,把中門閉上,走到後邊,将匙鑰開了阱房。

    那五個強盜見他進門,隻道又來拷打,都慌張了,口中隻是哀告。

    楊洪笑道:“我豈是要打你!隻為我們這些夥計,見我不動手,隻道有甚私弊,故此不得不依他們轉動。

    兩日見你衆人吃這些痛苦,心中好生不忍。

    今日趁夥計都不在此,特買些酒肉與你們将息一日,好去見官。

    ”那些強盜見說不去打他,反有酒肉來吃,喜出望外,一個個千恩萬謝。

    須臾搬進,擺做一台。

    卻是每人一碗肉,一碗魚,一大碗酒,兩大碗飯。

    楊洪先将一名開了鐵鍊,放他飲啖。

    那強盜連日沒有酒肉到口,又受了許多痛苦,一見了,猶如餓虎見羊,不勾大嚼,頃刻吃個幹淨。

    吃完了,依舊鎖好。

    又放一個起來。

    那未吃的口中好不流涎。

    不一時輪流都吃遍了。

     楊洪收過家火,又走進來問道:“你們曾偷過阊門外開布店張木匠張權的東西麼?”都道:“沒有。

    ”楊洪道:“既沒有,為何曉得你們事露,連日叫人來叮囑,要快些了你們性命?你們各自去想一想,或者有些什麼冤仇?”衆強盜真個各去胡思亂想。

    内中一個道:“是了,是了!三月前我曾在阊門外一個布店買布,為争等子頭上起,被我痛罵了一常想是他懷恨在心,故此要來傷我們性命。

    ”楊洪便趁勢道:“這等,不消說起是了,但不過是件小事,怎麼就要害許多人的性命?那人心腸卻也太狠!”衆強盜見說,一個個咬牙切齒。

    楊洪道:“你們要報仇,有甚難處!明日解審時,當堂招他是個同夥,一向打劫的贓物,都窩在他家。

    況他又是驟發,咬實了,必然難脫,卻教他陪你吃苦。

    況他家中有錢,也落得他使用。

    ” 又說道:“切不要就招,待拷問到後邊,衆口一詞招出,方像真的。

    ”衆人俱各歡喜,道:“還是楊阿叔有見識。

    ”楊洪又說了他出身細底,又分付莫與夥計們得知。

    “他們通得了錢,都是一路。

    ”衆強盜牢記在心。

    楊洪見事已諧,心中歡喜,依舊将門鎖好,又來到府前打聽,侯同知晚上回府,便會同了衆捕快,次日解官。

    有詩為證:隻因強盜設捕人,誰知捕人賽強盜! 買放真盜扳平民,官法縱免幽亦報。

     次早,衆捕快都至楊洪家裡,寫了一張解呈,拿了贓物,帶着這班強盜來到總捕廳前伺候。

    不多時,侯爺升堂。

    楊洪同衆捕快将強盜解進,跪在廳前,把解呈遞上,禀道:“前日在平望地方,擒獲強盜一起五名,正是打劫龐縣丞的真贓真盜,解在台下。

    ”侯爺将解呈看了,五個強盜,都有姓名:計文、吉适、袁良、段文、陶三虎。

    點過了名,又将贓物逐一點明,不多什麼東西,便問捕快道:“聞得龐縣丞十分貪污,囊櫜甚多,俱被劫去,如何隻有這幾件粗重東西?其餘的都在那裡?”衆捕快禀道:“小的們所獲,隻有這幾件,此外并沒有了。

    或者他們還窩在那處。

    老爺審問便知。

    ”侯爺喚上強盜問道:“你一班共有幾人?做過幾年?打劫多少人家?贓物都窩頓在何處?從實細說,饒你刑罰!”那強盜一一招稱,隻有五個,并無别人。

    劫過東西,俱已花費,止存這些,餘外更沒有窩頓所在。

    侯爺大怒,讨過夾棍,一齊夾起。

    才套得上,都喊道:“還有幾名,都已逃散,隻有一個江西木匠張權,住在阊門外邊,向來打劫銀兩都窩在他家。

    如今見開布店。

    ” 侯爺見異口同聲,認以為實,連忙起簽,差原捕楊洪等,押着兩名強盜作眼,同去擒拿張權起髒連解。

    那三名鎖在庭柱上,等解到同審。

    侯爺再理别事。

     且說楊洪同衆人押着強盜,一徑望阊門而去。

    趙昂也在府前打聽,看見楊洪,已知事妥。

    自己躲過一邊,卻教手下人遠遠跟去,看其動靜。

    楊洪到了張權門首,立住腳道:“這裡是了。

    ”隻見張權在店中做生意,擠着許多主顧,打發不開。

     楊洪分開衆人,托地跳進店裡,将鍊子望張權頸上便套。

    張權叫聲:“阿呀!卻是為何?”楊洪伸開手,兩個大巴掌,罵道:“你這強盜!還要問甚?你打劫許多東西,在家好快活,卻帶累我們,不時比捕!”張權連聲叫苦道:“這是那裡說起!” 正要分辨時,衆捕人押着強盜,望裡邊去了。

    楊洪恐怕衆人揀好東西藏過,忙将張權鎖好,隻取出鐵扭上了,也牽入裡面起贓。

    那時驚得一家無處躲避。

    門前買布的,與夥計讨了銀錢,自往别處去買。

    看的人擁做一屋。

    衆捕快将一應細軟,都搜括出來,隻揀銀兩衣飾,各自溜過,其餘打起幾個大包,連店中布匹,盡情收拾。

    張權夫妻抱頭大哭道:“不知這場橫禍那裡飛來!”兩下分舍不得。

    捕人上前拆開,牽着便走。

    那些鄰裡不曉得的,認以為真,便道:“我說他一向家事不濟,如何忽地買起房屋,開這樣大鋪子?又與兒子定親。

    隻道他掘了藏,原來卻做了這行生意,故此有錢。

    ”有幾個相識曉得些的,與他分剖說:“是個好人!這些東西,是親家王員外扶持的。

    不知為甚被人扳害?”衆人那裡肯信。

    一路上說好說歹,不止一個,都跟來看。

     且說楊洪一班押張權到了府中,侯爺在堂立等回話。

    解将進去跪下,把東西放在一堂。

    楊洪禀道:“張權拿到了。

    ”侯爺教放下柱上三十強盜同審,又将東西逐一驗過。

    張權上前泣訴道:“爺爺,小人是個良民,從來與這班人不曾識面,何嘗與他同盜,其實是霹空陷害,望爺爺超拔!”候爺喝道:“既不曾同盜;這些贓物那裡來的?”張權道:“這東西是小人自己掙的,并非贓物。

    ”乃對衆強盜道:“我從不曾認得你們,有甚冤仇,今日害我?”衆強盜道:“我們本不欲招你出來,隻因熬刑不過,一時招出。

    你也承認罷,省的受那痛苦!”張權高聲叫屈道:“你這些千刀萬剮的強盜,得了那個錢财,卻來害我!”衆強盜道:“張權,仁心天理,打劫龐縣丞,是你起的禍根。

    其地雖不曾同去,拿來的東西俱放在你家營運,如何賴得?”張權又禀道:“爺爺,小人住在此地,将有二十年了,并不曾與人角口一番,怎敢為此等犯法之事!若有此情,必然搬向隐僻所在去了,豈敢還在鬧市上開店?爺爺不信,可拘四鄰地方來問,便知小人平素。

    ”侯爺見他苦苦折辨不招,對衆強盜道:“你這班人,想必把真強盜隐匿,陷害平人。

    ”教都夾起來。

    衆皂隸一齊向前動手,夾得五個強盜殺豬般叫喊,隻是一口咬定張權是個同夥,不肯改口,又道:“爺爺,他是小木匠,那個不曉得是個窮漢,如何驟然置買房屋,開起恁樣大布店來?隻這個就明白了。

    ”侯爺道:“是。

    你是個窮木匠,為何忽地驟富?這個須沒得辨!”喝教也夾起來。

    張權上前再三分辨,是親家王員外扶持的銀子。

    候爺那裡肯聽。

    可憐張權何嘗經此痛苦,今日上了夾棍,又加一百杠子,死而複蘇,熬煉不過,隻得枉招。

    侯爺見已招承,即放了夾棍,各打四十毛闆,将招繇做實,依律都拟斬罪。

    贓物貯庫。

    張權房屋家私,盡行變賣入官。

    畫供已畢,上了腳鐐手扭,發下司獄司監禁。

    連夜備文申報上司。

    正是: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

     話分兩頭。

    且說陳氏見丈夫拿去,哭死在地,虧養娘救醒。

    便教家人夥計随去看個下落,順便報與二子。

    廷秀弟兄正在書院讀書,見報父親被強盜扳了,吓得魂飛魄散,撇下書本,帶跌而奔,先生也随将來看。

    裡邊徐氏曉得,連忙教幾個家人探聽。

    廷秀弟兄,随了家人,趕到府中,父親已是解進衙門,立在外邊打探。

    聽得辨了半日,也上夾棍。

    着了急,便要望裡邊去禀。

    被先生一把扯住,道:“你若進去,也被粘住身了,那個出頭去辨冤?”二子見先生之言有理,便住了腳。

    聽父親夾得聲音凄慘,都叫起屈來,被把門人驅逐出外邊。

     少頃,見兩個人扶着父親出來,兩眼閉着,半死半活,又曉得問實斬罪,上前抱住放聲大哭,一個字也說不出。

    張權耳内聞得兒子聲音,方才掙眼一看,淚如珠湧,欲待分付幾聲,被楊洪走上前,一手推開廷秀,扶挾而行,腳不點地,直至司獄司前,交與禁子,開了監門,挾将進去。

    廷秀弟兄,欲待也跟入去,禁子那裡肯容!連忙将監門閉上。

    可憐二子哭倒在地。

    那先生同夥計家人,随後也到,将廷秀扶起道:“事已至此,哭亦無益,且回家去,再作區處。

    ”二子無奈,隻得收淚,對禁子道:“列位太叔在上,可憐老父是含冤負屈之人,凡事全仗照管,自當重報。

    ”禁子道:“小官人,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做公的買賣,千錢賒不如八百現。

    我們也不管你冤屈不冤屈,也不想甚重報。

    有,便如今就送與我們,凡事自然看顧一分;若沒有,也便罷了,決無人來催讨。

     那遠話兒且請收着,等你不及。

    ”廷秀道:“今日不曾準備在此,明早即來相懇。

    ”禁子道:“既恁樣,放心請回,我們自理會得。

    ” 廷秀弟兄同衆人轉來,也不到丈人家裡,一徑出阊門,去看母親。

    走至門首,隻見侯同知已差人将房子鎖閉,兩條封皮,交叉封着。

    陳氏同養娘都在門首啼哭。

    一見兒子到來,相抱而哭。

    真個是痛上加痛,悲中轉悲。

    旁邊看的人,無不垂淚稱冤。

    那夥計并家人,見恁般光景,也不相顧,各自去尋活路。

    母子計議,無處投奔。

    隻得同到丈人家裡暫住,再作區處。

    到了王員外門口,廷秀先進去報知。

    徐氏與女兒出來迎接。

    相見已罷,請入房裡。

    那時趙昂已往楊洪家去探聽。

    瑞姐曉得,也來相見。

    廷秀母子,将前項事情哭訴一番,徐氏也覺慘傷,玉姐暗自流淚,隻有瑞姐暗中歡喜,假意勸慰。

    當晚徐氏準備酒肴款待。

    陳氏水米不沾,一味悲泣。

    徐氏解勸不止。

    到次日,廷秀與母親商議,要牢中去看父親,說:“昨日已許了禁子東西。

    如今一無所有,如何是好!”正沒做理會,徐氏走來,知得,便去取出十兩銀子,遞與廷秀道:“你且先将去用,若少時,再對我說。

    等你父親回家,就易處了。

    ”陳氏謝道:“屢承親家厚恩,無門再報!今日又來累及親家損鈔,今生不能相報,死當銜結以報大恩!”徐氏道:“說那裡話!親翁在患難之際,員外又不在家,不能分憂。

    些小東西,何足為謝!” 當下弟兄二人,将銀留了八兩,把二兩封好,央先生同到司獄司前,送與禁子。

    禁子嫌少。

    又增了一兩,方才放二人進去。

    先生自在外邊等候。

    禁子引二子來到後監,見父親倒在一個壁角邊亂草之上,兩腿皮開肉綻,腳鐐手扭,緊緊鎖牢,淹淹止存一息。

    二子一見,猶如亂箭攢心,放聲号哭,奔向前來,叫聲:“爹爹,孩兒在此!”把他扶将起來。

    那張權睜開眼見了兒子,嗚嗚的哭道:“兒,莫不是與你夢中相會麼?”廷秀說:“爹爹,那裡說起!降着這場橫禍!到此地位,如何是好?”張權撫着二子道:“我的兒,做爹的為了一世善人,不想受此惡報,死于獄底。

    我死也罷了,隻是受了王員外厚恩,未曾報得,不能瞑目!你們後來倘有成人之日,勿要忘了此人。

    ”廷秀道:“爹爹,且寬心将養身子,待孩兒拚命往上司衙門訴冤,務必救爹爹出去。

    ”張權搖着手道:“不可,不可!如今乃是強盜當堂扳實,并不知何人誣陷,去告誰好?況侯同知見任在此。

    就準下來,他們官官相護,必不自翻招,反受一場苦楚。

    況你年紀幼小,有甚力量幹此大事? 我受刑已重,料必不久。

    也别沒甚話分付,隻有你母親,早晚好好伏侍,即如與我一般。

    用心去讀書,倘有好日,與爹争口氣罷。

    ”說罷,父子又哭。

     冤情說到傷心處,鐵石人聞也斷腸。

     旁邊有一人名喚種義,昔年因路見不平,打死人命,問絞在監,見他父子如此哭泣,心中甚不過意,便道:“你們父子且勿悲啼。

    我種義平生熱腸仗義,故此遭了人命。

    昨日見你進來,隻道真是強盜,不在心上。

    誰想有此冤枉!我種義豈忍坐視!二位小官人放心回去讀書。

    今後令尊早晚酒食,我自支持,不必送來。

    棒瘡目下雖兇,料必不至傷身。

    其餘監中一應使用,有我在此,量他決不敢來要你銀子。

    等待新按院按臨,那時去伸冤,必然有個生路,”廷秀弟兄聽說,連忙叩拜道:“多蒙義士厚意。

    老父倘有出頭之日,決不忘報!”種義扶起道:“不要拜謝!且扶令尊到我房中去歇息。

    ”二子便去挽張權起來。

    張權腿上疼痛,二子年幼力弱,那裡掙紮得起。

    種義忍不住,自己揎拳裸袖,向前扶起,慢慢的逐步捱到前邊種義房中。

    就教他睡在自己床鋪上,取出棒瘡膏,與張權貼好。

    廷秀見有倚靠,略略心寬,取出二兩銀子,送與種義,為盤纏之費。

    種義初時不肯受,廷秀弟兄再三哀懇,方才受了。

    父子留戀不忍分離。

    怎奈天色漸晚,禁子催促,隻得含淚而别。

    出了監門,尋着先生,取路回家。

     廷秀弟兄一路商議:“母親住在王家,終不穩便。

    不若就司獄司左近賃間房子居住,早晚照管父親,卻又便當。

    ”計議已定,到家與母親說知。

    次日将餘下的銀兩,賃下兩間房屋,置辦幾件日用家火。

    廷秀告知徐氏,說:“母親自要去祝”徐氏與玉姐苦留不住,隻得差人相送,又贈些銀米禮物。

    陳氏同二子領着養娘,進了新房。

    自到牢中看觑丈夫。

    相見之間,哀苦自不必說。

    弟兄二人住過三四日,依原來到王家讀書。

    終是挂念父親,不時出入,把學業都荒疏了。

     不說廷秀,且說趙昂自從陷害張權之後,又與妻子計較,要拈廷秀出門。

    那婆娘道:“要他出門,也甚容易。

    止要多費幾兩銀子。

    ”趙昂道:“有甚妙計?你且說來,便費幾兩銀子,也是甘心的。

    ”那婆娘道:“要他出去,除非将家中大小男女都把銀子買囑停當。

    等父親回時,七張八嘴,都說廷秀偷東西在外嫖賭。

    他見衆人說話相同,自然半信半疑。

    那時我與你再把冷話去激發,必定趕他出門。

    待廷秀去後,且再算計玉姐。

    ”趙昂依着老婆,把銀子買囑家中婢仆。

    這些小人,那知禮義,見了銀子,誰不依允。

     不則一日,王憲京中解糧回家,合家大小都來相見;惟有廷秀因母親有病,歸家探看,不在眼前。

    那時文秀已是久住在家,伏侍母親,不在話下。

    王員外便問:“三官如何不見?” 衆人俱推不知。

    徐氏方接過口來,把張權被人陷害前後事情,細說一遍,又道:“想他看候父親去了。

    ”王員外聞言,心中驚訝。

    少頃,廷秀歸來相見。

    王員外又細詢他父親之事。

    廷秀哭訴一番,哀求搭救。

    王員外道:“你自去讀書,待我心定了,與你計較這事。

    ”廷秀拜謝,自歸書房。

    到次日早上,記挂母親,也不與先生說知,又回去候問。

    不想王員外一起身,便來拜望先生,又不見了廷秀,問先生時,說清早出外去了。

     王員外心中便有幾分不喜。

    與先生叙了些間闊之情,查點廷秀功課,卻又甚少。

    先生怕主人見怪,便道:“令郎自從令親家被陷之後,不時往來看觑,學業也荒疏了。

    ”王員外見說廢了功課,愈加不樂。

    别了先生,走到外邊。

    見書童進來,便問道:“可曉得三官那裡去了?”那書童已得過趙昂銀子,一見家主問時,便答道:“三官這一向不時在外嫖賭,整幾夜不回。

    ”王員外似信不信。

    喝退書意,心中疑惑,又去訪問家中童仆,都是一般言語。

     古語道得好:“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王員外平日極是愛惜廷秀,被衆人讒言一說,即信以為真,暗暗懊悔道:“當初指望他讀書成人,做了這事。

    不想張權問罪在牢,其中真假未知。

    他又不學長俊,嫖賭兼全,後來豈不誤了女兒終身? 昔年趙昂和瑞姐曾來勸谏,隻為一時之惑,反将他來嗔責。

    如今卻應了他們口嘴,如何是好!”委決不下,在廳中團團走轉。

     那時這些奴仆,都将家中訪問之事,報與趙昂。

    趙昂大喜,已知計中八九,到外邊來打探。

    恰好遇着丈人,不等王員外開口,便道:“小婿今日又有一句話要說。

    隻恐嶽父又要見怪,不好說得。

    ”王員外道:“往事休題!你說,如今有甚事情?” 趙昂道:“從嶽父去後,張木匠做了強盜,問成死罪在牢。

    小婿初時,還隻道是被人誣陷。

    據他鄰裡說來,卻真有這事。

    況且三官趁嶽父不在家中,日遂以看父為由,留戀嫖賭。

    親鄰曉得的,無不議論嶽父:扳個強盜親家,招個敗子女婿。

    連小婿也無顔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