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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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在戰争結束那年的十一月死于傷寒,年僅十七歲。

    戰後,疏散時候的行李很快運回了學校,妹妹的工作就是用兩輪拖車搬運這些行李。

    在此期間,她暴曬在初秋那仍然火辣辣的陽光下,覺得口渴,就喝了火災廢墟的鉛制水管中流出來的水。

    據朋友說,那水可能就是感染途徑。

     我非常愛我的妹妹,所以她的死對我打擊很大。

    從少年時代起,我就有分一部分零花錢給妹妹買東西的習慣,但是妹妹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帶她去看電影、看戲,她好像每次都是硬着頭皮随我去看似的,特别是到了青春期之後,這種情況更加嚴重。

    我很喜歡自己一味地疼愛妹妹這一點。

     妹妹平時把我這個做哥哥的人說的話當耳旁風,吵架之後,就在我房間的牆上用鉛筆搞一些“哥哥笨蛋”這樣的小動作。

    我還記得,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已經喪失意識的妹妹好像說夢話似的說了句“哥哥,謝謝你”。

    她是不是已經知道,護士人手不夠的時候,母親和我徹夜輪流照顧她呢? 妹妹身上有種惹人憐愛的氣質,我對她的感情應該說是憐愛之情。

    妹妹好像抵抗着在自己身上某處漸漸萌生出的不安因素,不斷處于焦躁之中。

    我本以為那是青春期的焦躁,但是在妹妹身上萌芽并茁壯生長的或許并不是生命之樹,而是死亡之樹。

     妹妹從小時候起就有喜歡“持家”的一面,(直到上女校之前她都将“持家”稱為“管家”。

    )她喜歡收集發票放在空巧克力盒裡且樂此不疲。

    我對妹妹這一窮酸趣味嗤之以鼻,經常對女傭說:“哎,這個月的煤氣發票還沒拿到嗎?寄存在美津子那兒最保險了。

    ” 妹妹死後,我多次夢見她。

    随着時間的流逝,對死者的記憶應該不斷模糊,但我養成了做夢的習慣,迄今仍然很有規律地持續着。

     我對死者的靈魂總是寄予同情,覺得靈魂是寂寞、悲傷而可憐的存在。

    這與我們兒時對動物世界持有的感傷情懷相似。

    我理解了未開化的民族相信動物是一個個死去之人的靈魂表現的原因。

    我們的憐憫之情是通往某些未知事物、無法理解之物的橋梁,我們通過憧憬或憐憫來與之連結。

    所謂憧憬和憐憫,則是人類面對無法理解之物時像兒童那樣的溫和情感的兩面。

    孩提時的我在被窩中側耳傾聽遙遠森林中貓頭鷹的叫聲,就會同時感覺到自己對動物界那種自由的童話般的憧憬,以及對在黑暗森林深處的樹洞中睜圓雙眼不斷歌唱的小生命的同情。

     如果不賦予靈魂生之形态的話,或許我們就無法張開想象的翅膀。

    生命之中有謎一樣的事物、無法理解的事物,以及會在深夜飛來飛去、此起彼伏鳴叫的小鳥一樣的事物。

    如果不借助這些事物進行思考的話,或許我們就無法描繪出靈魂的形态。

     這麼說來,我的妹妹生前就是這樣一種表情,一種像謎一樣溫和的小動物陷入沉思的表情。

     夢中,妹妹一定還活着。

    有時,被醫生放棄治療的病體卻突然奇迹般地好了,妹妹重新出現在家人團聚之中。

     “太好了,身體痊愈真是太好了!” 我嘴上這麼說着,卻無法消除自己心頭的一絲不安——這或許是一場夢吧……我無法拂去内心的疑慮。

     我結束了一次漫長的旅行回到家。

    這是一個深夜,好像有什麼急事不得不剛進家門又再次離家。

    好像是非常重要而又十萬火急的事。

    因為有行李,我就從車站叫了輛汽車送我到家,到家後先讓車在門口等着。

     我向屋裡望去,家裡鴉雀無聲,家人好像都